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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最後校長又宣佈了一件重要行事:為了配合藝能挺身隊的演出,校方也要開個小型遊藝會,從中選出較佳節目若干項,與藝能挺身隊聯合演出,並決定每個學年各準備兒童劇、歌唱、舞蹈各一項。

  本來,我對這些是無動於衷的,因為我既沒有被命參加藝能挺身隊,對於兒童劇與歌唱跳舞也一竅不通,私下認定事不幹己,可以落得一個逍遙自在,看人家忙算了。沒料我的想法又是個大錯而特錯。

  早會後,我們的學年也在學年主任山川教頭的召集下開了個緊急學年會議。山川教頭說了他的工作分配計畫:歌唱由藤田節子負責,兒童劇和舞蹈由我和穀清子負責。

  我正在錯愕時,藤田就提高那嬌滴滴的嗓門表示異議了。

  「山川先生,不行哪,我音樂不大在行,而且又要參加藝能挺身隊,怎麼有空兒呢?」

  「可是……」山川只是個好好先生,碰到這種嬌聲嬌氣的抗議,只有猛眨著鏡片後的小眼睛,結結巴巴地,半天還說不清楚話來。

  「該谷先生教呀,不是嗎?我們四年級只有谷桑一個人有資格。我實在抽不出時間哪。」藤田不容老頭兒分辯,又用一陣嬌聲淹沒了他。

  我也很著急,可是我跟山川老人差不了多少,只有乾著急的份。那陣嬌媚聲音,對我來說幾乎含有一種不可抗禦的威脅意味。

  「藤田桑,」倒是谷很鎮靜:「那不公平哪,又要我教話劇舞蹈,又要我教唱歌,我也吃不消啊。」

  「不!」藤田馬上接著說:「話劇可以請陸先生嘛。反正也不能兩個人教,陸先生一個人夠了。」

  呀!這回輪到我瞠目結舌了。

  「我?那,那,那怎麼行,我根本就不懂怎麼教啊。」

  「沒什麼難的,是不是山川先生?不明白的由山川先生和谷先生幫你,沒問題的,就這樣吧,山川先生,好不?」

  「嗯。」山川教頭已沒有招架的力量,只好說:「好吧,不過我是不行的,我也不懂。由陸桑和谷桑一塊研究研究,然後陸桑一個人指導好了。歌唱和舞蹈還是請谷桑。」

  「對對!」藤田不讓人發言,搶著說:「這樣才像話啊,那就這樣決定好了。」

  藤田說罷,一縱一跳地走開了,山川看這情形也表示:「那麼就這樣了。偏勞你們,拜託拜託。」他浮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連連點著頭走了。

  我覺得這個責任實在擔當不起,然而看到山川老人那歉意的笑,也沒有辦法再表示異議了,我心中卻起了一種很不尋常的期待。我預料到,這樣一來,定能有較多的機會跟穀清子接觸,事實上此刻我和她已經被留下來,單獨在一起,心情禁不住有些騷動起來了。

  一天兩次的職員集會,其他如休息時間或放學後到下班的時間,每次在事務室和穀清子面對面坐著時,我總沒法禁止自己偷看她。我發覺她愈看愈美,而且愈吸引人。

  她的確是日本古典美人,典型的「浮世繪」裡的人物。她的個性也似乎是古典的,常垂著眼瞼,不肯輕易仰起臉看周遭的一切,並且眉宇間總似乎含著一抹憂傷和悒鬱。那種神情常常使我不免也有些悵然。是她的丈夫遠在南洋的戰場上,才使她這樣憂愁嗎?抑或是她生就一副傷感心腸?

  我還不敢正視她,可是此刻只有我和她。我不能太畏縮,我是個男子漢啊,我鼓勵自己,注視著她說:「哎,真糟,真傷腦筋……怎麼辦好呢?」

  她也看著我,眼神是那麼深邃而平靜,含著年長的姊姊的親切與自然,我幾乎要垂下視線了。可是我沒讓自己這麼做。她答道:「真沒辦法。那我們兩個來搞好了。」

  「可是,我真不會啊。」

  「沒關係,試試就會了,沒有人一開始就會的,不是嗎?」

  「是倒是,可是……」

  她的和藹親切的眼光,使我漸漸平靜下來。

  「你以前演過話劇嗎?」

  「演過,不過已有很多年了。」

  「那就更容易了。先找個劇本,我猜不會太難的。唱歌和舞蹈我會教,你可以放心。」

  「可是那裡有劇本呢?」

  「最好是自己編,你想想看好嗎?」

  我到社會上——說嚴格些應該是:我任職後,能把我估量得這麼高的,這樣信賴我的,穀清子是第一個人。我覺得我再也不能忸忸怩怩了,應該表現出大丈夫氣概來,勇敢地向困難挑戰,就是幹得不好也沒關係,只要盡力以赴。

  「好吧。」我決然地說:「我想想看好了。」

  「最好能插進歌唱和舞蹈的場面才好。」

  「歌唱和舞蹈嗎?」我覺得已碰到難關了。

  「我說能夠就最好,沒有也不要緊的。那就拜託你了。」

  「好的。」

  這一天上課,我也一直為著劇本困擾。我在小學的確演過兩三次話劇,可是我怎麼也想不出劇情是怎樣的。我也想捏造一個適當的故事,還是不成。我又利用午間休息時間去看劉培元,打算向他求助,可是他也是點上教話劇,正在為這傷腦筋,也就沒辦法幫助我了。一天的時光就這樣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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