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再見野鼬鼠 | 上頁 下頁
十九


  「沒什麼。」他說。

  「你是不是愛上了別人?」我問他。

  「我像嗎?」他反問我。

  「你變了。」我說。

  「你也變了。」他說,「那天在酒樓見到你那樣侍候人,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很低格嗎?」

  我沒想到這句話會由他口中說出來,這一句話比起他剛才罵我笨更加難受。他是我的男朋友,怎可能這樣批評我?原來這件事情,他一直藏在心裡,現在才說出來。

  「我也是為了錢。」我說。

  「你這三年來供我讀書的錢,我會還給你。」他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問他,「我說為了錢,不是要你還錢。」

  「那是我欠你的。」

  「曉覺,是什麼意思?」我忍不住落淚。

  「或許我們的步伐不一致了。」他說。

  「步伐不一致?」我不敢相信。

  「這三年來,大家身處的環境都不同——」

  「我們有通信呀!」

  「我在英國吃的苦,你知道多少?」他反問我,「冬天的時候,我住的那間屋暖氣壞了,我把帶去的衣服全穿在身上,仍然渾身發抖,整晚不能睡。你知道我在結冰的地上滑倒了多少次嗎?」

  我啞口無言,這三年來,我吃的苦,我以為他會知道,原來他一點也沒有想過我。我以為是我們一起捱,他卻以為是他一個人在捱。

  「大家冷靜一下吧。」他說。

  我在房間裡偷偷地哭了一個晚上。

  「什麼事?」睡在旁邊的樂兒問我。

  「沒事。」我說。

  她背著我睡了。

  十年了,我不相信曉覺會離開我,他不是那種人,他不會離開我的。

  第二天回到辦公室,我提不起勁工作,方元興高采烈地告訴我,我替他買的那瓶八二年的Petrus又升值了。

  我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面看著自己,我真的像曉覺所說那麼低格嗎?當我努力去掙錢時,我的樣子是不是難看得任何一個男人也不會愛上我?

  王真從廁格裡出來,她穿著背心和短褲。本來瘦弱的她,兩條手臂變得十分結實,肩膊寬了,小腹不見了。

  「你——」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

  「我去健身呀,健身之後,身體好了,現在我簡直愛上了健身,我的教練是香港先生呢。」她對著鏡子顧盼自豪。

  是的,什麼都會變。

  「歡兒,你怕不怕失去曉覺?」夢夢問我。

  「怕,比死亡更害怕。」我說。

  「他是你第一個男人,大部分女人都不是跟第一個男人終老的,我想你記著,萬一你失去他——」

  「你以為他會變嗎?」我制止她說下去。

  「誰能保證自己不會變?他以前是從來不會像那天那樣對你的。你太愛他了,所以他才敢傷害你。」

  「他愛我的,只是我們分開了三年,需要一點時間調節。」

  我不敢告訴夢夢,曉覺說我低格,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兩個字比「我不愛你」更刺痛人的心。我可以被任何一個男人批評我低格,可是不能夠是我自己的男人。

  「有時候我很羡慕你。」夢夢說。

  「我有什麼值得羡慕?我羡慕你呢。」

  「要很多很多愛,才可以這樣信任一個男人。」

  「是的,他變了,我就一無所有,如果曉覺也變,我以後也不再愛任何一個男人了。」我說。

  「我們好像盡說曉覺會變,不會變的呀!」夢夢拍拍我的手背,「還是趕快回家等他電話吧。」

  我趕回家,等曉覺的電話。

  「姐姐。」

  樂兒拿成績表給我看,她的成績糟透了,只有兩科及格。

  「你到底有沒有用心讀書?」我很生氣。

  「我今天在街上碰到曉覺哥哥。」她說。

  「你別扯開話題。」

  「他跟一個女人一起。」

  「是同事吧,有什麼特別。」

  「他們很親昵啊!」

  我的心像給一把斧頭狠狠地劈了一下,他愛上了別人,他要離開,不是因為我低格,是他不再愛我。低格只不過是一個藉口。

  第二天下班後,我在他工作的會計師樓外面等他出來。他見到我,有點愕然。

  「歡兒,你在這裡幹什麼?」他問我。

  「你是不是不會再找我了?」

  「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冷靜一下。」

  「你是不是有第三者?」我直截了當地問他。

  「如果我們之間有問題,有沒有第三者也一樣有問題。」

  「那到底有沒有?」我問他。

  「沒有。」他斬釘截鐵地說。

  會不會是樂兒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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