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永不說再見(9)_張小嫻

九

　　§長頸鹿徹夜未眠

　　許多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和一個男人在今天已經結業的pink giraffe吃飯。這是一家很美麗的法國餐廳，就在香港喜來登酒店裡。餐廳很大，燈從天花垂落，中央有一個舞池，讓歌手和樂隊表演。

　　那天晚上吃的是什麼菜，那位黑人女歌手唱的又是什麼歌，我已經忘記得一乾二淨。我只記得那是

　　我一輩子去過最漂亮的餐廳。他說了一些話，我不知怎地傷感起來，慌亂地從身邊的小皮包裡找手絹抹

　　眼淚。離開餐廳的時候，街上寂寥，我說：「已經很晚了。」他微笑說：「時間還早呢。」

　　多少年來，我有過很多個值得回憶的晚上，不知道為什麼，pink giraffe的晚上，卻是最難忘的。它已經結業了，我不能再回去。永遠無法重溫的舊夢，總是比較綺麗的。

　　Pink giraffe的中文名稱是「鹿門居」，而不是「粉紅色的長頸鹿」。一家法國餐廳為什麼要以長頸鹿命名呢？也許因為長頸鹿是不愛睡的。

　　長頸鹿那長長的脖子，我常常覺得好象一個長夜守候的女人。松板慶子曾經主演過一部電影，片名叫《情義兩心知》。她在戲裡飾演一個癡情的女人。她那個黑社會男朋友不愛她了，把她轉讓給一個生活潦倒的臨時演員。可是，她依然死心塌地的愛著他。那天夜裡，她一個人回到她和他那個家。她脫下身上的衣服，洗了一個澡。然後，她抱著膝蓋，坐在浴室的門檻等他。他始終沒有回來，她拖著長長的背影離開了，死心了。

　　曾經愛過和被愛的女人，都經歷過長夜守候的日子。我們這一輩子，大概要用二十年時間來完成學業。當中許多個晚上，為了應付明天的測驗和考試，都要與書本作伴，直到日出。後來，我們又用了多少個晚上等待我們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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