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三個A Cup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三一


  「喂──」我接電話,心裡作了最壞打算,如果不是有什麼問題,他不可能現在才打電話給我。

  「你在哪裡?」我問他。

  「在醫院裡。」

  「為什麼會在醫院裡?」我吃了一驚。

  「她爸爸進了醫院,是舊病復發。」

  「哦──」我並不相信他。

  「這麼巧?」我諷刺他。

  我期望他會給我一個很完美的答案,但他沒有。

  「晚一點我再打電話給你。」他說。

  「不用了。」我擲下電話。

  為什麼一切不能挪後一天?他總要在今天傷我?

  我以為我會狠狠地哭一場,可是我不想哭,我很想報復,報復他這樣對我。不是有一個男人跟我同月同日生的嗎?而且他喜歡我呢!我找到陳定粱的傳呼機號碼,如果他正在跟別的朋友慶祝生日,我大可以跟他說聲生日快樂就掛線。不過,在晚上九時多從家裡打出這個電話跟他說生日快樂,他一定會懷疑我。就由得他懷疑吧,我只想報復。

  陳定粱沒有覆機,男人都是在女人需要他的時候失蹤的。

  晚上十二時,電話響起,不知道是陳定粱還是森,森說過會晚一點再打電話給我的,我不想聽到他的聲音,反正我的生日已經過了。我的三十歲生日就這樣度過。在這間森買的屋子裡的我,不過是他的一隻金絲雀,而我自己竟然一直沒有醒覺。

  電話又再響起,我站在窗前,街上並沒有我期待的男人出現。

  電話的鈴聲終於停下來,那最後的一下響聲,竟有些淒然而止的味道,那不會是陳定粱打來的,一定是森。如果他天亮之前趕來見我,我還會開門讓他進來,這是我的底線了。可是,天亮了,他沒有來。他不來,我們就不再有明天。

  我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出奇地冷靜,我不要再為這個男人流下一滴眼淚。我說過三十歲離開他,現在真的變成事實。

  我換好衣服上班去。

  「昨天晚上去哪裡玩?」珍妮問我。

  「去吃燭光晚餐啊!」我笑著說。

  下班後,我經過一間地產公司,走進去問問我住的那間屋現在可以賣多少錢,想不到樓價比我買的時候漲了二十萬。他們問我是不是想賣樓,那個女經紀把名片給我。

  回到家裡,我突然很捨不得我的屋子,這個地方,曾經有許多歡愉,可是,我就要把下半生的幸福埋在這裡嗎?不。

  我在浴缸裡泡了一個熱水浴,三十歲的我,竟然一事無成,不過是一個賣胸圍內褲褻衣的女人,真是失敗!

  有人開門進來,我穿好浴袍出去,是森回來,他抱著我,吻我的脖子。

  「你的岳丈呢?你不用去醫院嗎?」我冷冷地問他。

  「你為什麼不接電話?」他問我。

  「我們分手吧!」我說。

  「昨天晚上我真的在醫院裡,你不相信,我也無話可說。」森沮喪的說。

  「我相信你昨天晚上在醫院裡。」我跟森說,「我知道你不會編一個故事騙我,你不是那種男人,如果你還編故事騙我,我會鄙視你。」

  森緊緊地抱著我,鬆開我身上那件浴袍的帶子。

  「不要。」我捉著他的手,「我昨天晚上終於清醒了,問題不在於你陪不陪我過生日,而是你是別人的丈夫,別人的女婿,這是事實,永遠不會改變,我們相識得太遲了。」

  森放開雙手沒有說話,他又能說什麼呢?我和他都知道有些事實是不能改變的。

  「等你離婚後,你再找我吧。」我說。

  「你別這樣──」森拉著我。

  「我只能夠做到這樣,你是別人的女婿,這個身分我實在沒有辦法忘記。在那一邊,在所有家庭聚會中,你正在扮演另一個角色,那是我看不見的,但我只要想像一下,便覺得很難受,這種心情,你也許不會明白。」

  「你以為我很快樂嗎?」他問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快樂是用痛苦換回來的,我這五年的快樂,就是用痛苦換回來的。愛情有時候也是一種折磨,我們分手吧。」

  森凝望著我,不發一言,他大概知道這一次我是認真的。

  「這層樓我會拿去放盤,賣出之後,我會把錢還給你。」

  「你一定要這樣做嗎?」他有點激動。

  「我沒理由離開你還要你的錢。」

  「我給你的東西就是你的。」

  「你買這層樓給我的時候,是想著和我廝守終生的,既然我辦不到,我便要還給你,如果你不想賣,我會搬走。」

  森用力抱住我說:「不要走!」

  我抱著森,我比他更心痛,他是我最心愛的人。

  「你還沒有跟我說生日快樂。」我跟他說。

  森望著我,抵著嘴巴,說不出口。

  「你欠我一句生日快樂。」我堅持。

  「你不要走。」他說。

  「生日快樂。」我逼著他說。

  「生日快樂──」森終於無奈地吐出這四個字。

  「謝謝。」我笑著說,「我就是想聽這一句話。」

  「我買了一份生日禮物給你。」他說。

  「不必了,我不想再要你的禮物。」

  「你不想知道是什麼東西嗎?」

  我搖頭:「我不想它變成我們分手的紀念品。你已送了我一份很好的禮物,就是讓我在三十歲這一天清醒過來。至於生日禮物,不要讓我知道是什麼東西,不知道的話,我會每天想一下,想一下那是什麼東西,直到我老了,我仍然會在想,在我三十歲那一年,你買了什麼給我。這樣的話,我會永遠記住你。」

  森苦笑:「你真的會每天想一下嗎?」

  我點頭。

  「你不會想到的。」

  「那就好。」我說。

  森抱著我,我感到他的身體在顫抖。

  「你在哭嗎?」我撫摸他的臉。

  森沒有哭,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哭,他不是會哭的男人,我太高估自己了。

  「你不會為我哭的,你很快就會復原。」

  「不要賣掉這層樓,是你的。」他說。

  「對不起,我不能不把它賣掉。我不能再住在這裡。」

  「你要去哪裡?」

  「搬回家裡住或者另外租一個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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