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三個A Cup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二七


  「我知道你就是緊張他,所以不敢吃醋,可是男人呢,心思沒有女人那麼細密,他不會知道你的苦心。」我說。

  「為什麼你和大海好像作戰似的,大家都穿上盔甲?」徐玉忍不住問遊潁。

  「如果是盔甲,都穿了七年,但我們很好啊!」遊潁顯得很執著。

  我開始擔心游潁和大海,他們一起七年了,坦白的程度原來那麼有限,大家都緊張對方,偏偏都裝作不緊張,任何一方都不肯先認輸,這種關係是很危險的。

  我跟徐玉和遊潁分手,回到家裡,已是晚上十二時。森打電話給我。

  「你在哪裡?」我問他。

  「在公司裡。」

  「如果我現在跟你說我愛你,你會不會認為自己處於上風?」我問他。

  「怎麼會呢?」他反問我。

  「真的不會?」

  「你不相信的話,你現在說你愛我。」

  「我才不會說,你先說!」

  「我旁邊有人啊!」他說。

  「那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

  「我掛念你。」

  在這一個晚上,這一聲「掛念你」好像來得特別溫柔和動人,我覺得我們畢竟比游潁和大海幸福,他們可以住在一起,卻各懷心事。我的心事,森都知道。他的心事,我唯一不知道的,是他對太太的真實感情。

  「你說掛念我,我會飄飄然的,你現在處於下風了。」我戲弄他。

  「我經常是處於下風的。」他說得怪可憐的。

  「我給你牽著鼻子走,你還說自己處於下風?」我不滿他。

  「你隨時會離開我。」他說。

  「你也是隨時會離開我,我不過是你生命中的過客罷了。」我難過地說。

  「我沒有把你當作過客。」

  我知道森並沒有把我當作過客,我只是覺得我的身分最終也不過是一個過客。我以前不知道名分對一個女人的重要,遇上森,我才發現名分也是很重要的,單有愛情是不夠的。我開始明白為什麼有些女人沒有愛情,仍然握著名分不肯放手。既然沒有愛情了,名分也死要抓住,一天保住名分,始終還是他的人,還有機會等他回來。一個男人對女人最大的歉疚,也許是不能給她名分,所以他用許多愛來贖罪。

  「你那樣愛我,是不是因為內疚?你用不著內疚,因為那是我咎由自取。」我說。

  「如果不愛一個人,又怎會內疚呢?」森說。

  森掛了線,我泡了一個熱水浴,浴後竟然整夜睡不著,在床上輾轉反側。森說,沒有愛,就不會內疚,是先有愛,還是先有內疚呢?他對妻子也內疚,那是因為他曾經愛過她嗎?

  淩晨三時多,樓下傳來一陣陣蛋糕的香味,郭小姐通常在早上七時才開始焗蛋糕,為什麼這個時候會傳來焗蛋糕的香味呢?我穿上衣服,走下去看看。

  我在蛋糕店外拍門,不一會兒,郭小姐來開門,她的頭髮有點亂,樣子很憔悴,臉上的口紅也化開了,她平時打扮得很整齊的。

  「周小姐,你還沒有睡嗎?」她問我。

  「我睡不著,又嗅到蛋糕的香味。」我說。

  「對不起,我不該在這個時候焗蛋糕,但我不知道有什麼事情可以做,我也睡不著。」她滿懷心事,「既然你也睡不著,進來喝杯茶好嗎?蛋糕也快焗好了。」

  「好呀!」我實在抵受不住蛋糕的誘惑,「蛋糕不是有人預訂的嗎?」

  「不,是我自己焗的,你來看看!」

  她帶我到廚房,從焗爐拿出一個剛剛焗好的蛋糕,是一個很漂亮的芒果蛋糕。

  我試了一口,蛋糕很美味。

  「郭小姐,這個蛋糕很好吃。」我稱讚她。

  「你別叫我郭小姐,我的朋友都叫我郭筍。」

  「筍?竹筍的筍?」我奇怪。

  「我爸爸喜歡吃筍,所以叫我做筍。」

  「郭筍這名字很特別。」

  「筍有一個好處,就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我自己也很喜歡吃筍。」

  「你為什麼會賣起蛋糕來的?」我問她。

  「我跟我媽媽學的,她是家庭主婦,但烹飪很出色,她焗的蛋糕遠近馳名,我現在還比不上她呢。我十八歲便從印尼嫁來香港,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一直沒有工作,我實在吃不慣香港的蛋糕,心血來潮,便自己賣起蛋糕來,經營這間小店也挺辛苦啊!原來以前做少奶奶是很舒服的。」郭筍用手捶捶自己的肩膊。

  「我來幫你。」我站在她身後,替她按摩肩膊。

  「謝謝你。」

  「你丈夫不反對你出來工作嗎?」

  「我們離婚了。」

  「對不起。」

  「不要緊,這段婚姻除了給我一兒一女之外,還有一筆可觀的贍養費,即使什麼也不做,也不用擔心晚年。」

  「你的兒女呢?」

  「兒子在英國,女兒在美國,都有自己的生活。」

  「真可惜,他們不可以經常吃到你做的蛋糕。」

  「你知道我為什麼離婚嗎?」郭筍問我。

  「是不是有第三者?」

  郭筍點頭:「她比我丈夫年輕二十年,第一次見到她,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她長得跟我很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是我的年輕版本。那一刻,我竟然覺得安慰,我丈夫愛上她,證明他曾經深深愛過我,他選了一個和他太太一模一樣的人。」

  我和森的太太會長得相似嗎?這是我經常懷疑,也渴望知道的。

  「我年輕的時候身材很迷人!」郭筍陶醉在回憶裡。

  「我看得出來。」我說。

  「我也有過一條腰。」她說。

  我差點把嘴裡的茶吐了出來,郭筍這句由衷之言真是太好笑了。我正想掩飾我的笑容,郭筍自己卻首先笑出來。

  「真的,我也有過一條腰。」她站起來,雙手叉著腰說:「我未結婚之前,腰肢只有二十二寸,生了第一個孩子,還可以保持二十六寸,生了第二個孩子,就每況愈下了。」

  「我從未試過擁有二十二寸腰,最瘦的時候也只有二十三寸。」我說。

  郭筍用手去捏自己腰部的兩團贅肉:「我的腰也像往事一樣,一去不回了,真正是往事只能回味。」

  「相信我。你的腰不算很粗。」我看她的腰大概也是三十寸左右。

  「真的嗎?」郭筍問我。

  「你的胸部很豐滿,所以腰肢看來並不粗,你的樣子很福氣呢。」我想郭筍年輕時穿起旗袍一定很風騷。

  「胸部?不要說了,已經垂到腰部,現在這個樣子,只是騙人的。」郭筍苦澀地笑。

  她這麼坦白,我不知道怎樣安慰她。

  「離婚之後,我交過兩個男朋友,但每次到最後關頭,我都逃避。」郭筍說。

  「最後關頭?」

  「親熱之前,我在他們想和我親熱之前就跟他們分手。」

  「為什麼?」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