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收到你的信已經太遲 | 上頁 下頁
三十九


  時間一小時一小時的過去,真莉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著天花板。後來,她眼睛困得沒法再睜開,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當她醒來,看看窗外,已經是第二夭的黃昏了。她起來,走到廚房去,骨碌骨碌地喝了幾口白蘭地。她多久沒喝了啊!她還以為自己永遠不能再喝。她喝了酒,感覺好多了,再不用去想些錯綜複雜的事情。

  她又回到床上趴著睡,頭鑽進枕頭去。直到天色晚了,她迷迷糊糊地醒來,覺得嘴巴幹幹的。她走下床去喝水,她喝完水,癱在床上。她想起泰一曾經陪她度過多少個夜晚?要是他只想知道那四封信的故事,他用不著做那麼多。她也想起耶誕節的大清早,他陪她吃著火雞。那時候。她已經知道那四封信的來龍去脈了,大可以不必再理會她。他頭一次來她家,為她配襯過所有衣服時,還不知道她認識路克。

  她直起身子,突然覺得整個人清醒過來了。她愛泰一——愛他是一休。她打從一九九六年的聖誕聽到他的聲音時就愛上他了。她愛他的才華、愛他的尖酸刻薄和自嘲,她愛那些和他共度的每一個時刻。他寫那首《幽幽的身影》,只是為了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

  他也許愛過紫櫻,但他現在愛的是她。他只是愛面子。害怕給拒絕。他不是都已經對她剖白了嗎?

  「我要告訴他我是什麼時候寫這封信的?」她心想。

  「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她飛快地跳下床,打開衣櫃,穿上白襯衫和牛仔褲,還有那條他用過的皮帶。她站在鏡子面前端詳自己,發現自己喝過白蘭地的臉蛋緋紅。

  「哎……我為什麼總是喝了酒才清醒?」她微笑哼起他寫的歌來,也嘲笑自己。她快樂了,覺得心裡充滿了愛戀和力量。她是一直都想過得幸福的。她回頭看了看書桌上的跳字鐘。

  「一點鐘了!」她嚷了起來。

  今天是週五,藍貓在夭琴星的表演快結束了。她要去找泰一,把一切都告訴他。

  真莉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天琴星,她擔心泰一已經走了。天琴星外面燈火通明,她老遠看到泰一那輛吉普車停在前面。她心想,太好了!他還沒有走!她看到三個人影站在車邊,是泰一、山城和柴仔,三個人圍在一起,好像正商量著些什麼。

  她快步跑上去,大口地喘著氣,喊了一聲泰一。這時,原本背著她的山城和柴仔同時朝她轉過身來。她看到了第四個人——一個坐輪椅的女孩子,剛剛他們把她遮著,真莉沒看到。那女孩蓄著長直發,一邊頭髮上別著一隻髮夾,她長得楚楚可憐的,活像個有點蒼白的洋娃娃,腿上蓋著一張毛氈,腳上穿著一雙平底的紅鞋子。泰一雙手搭在輪椅的把手上,女孩的一隻手反過去緊緊抓住泰一的那只手。

  泰一驚訝看著真莉,兩個人目光相遇的時候,沒有歡喜,只有彼此的不知所措。她感到喉嚨發緊,再也說不出話了。泰一一句話也沒說,那只手還是讓輪椅上的女孩緊緊抓著不放。

  「真莉,你為什麼會來?」柴仔首先開口。「我……我剛剛經過……看到你們……」她結結巴巴地說。

  「紫櫻,這是真莉,她是電影系的學生,剛剛幫藍貓拍了一條紀錄片。」柴仔跟輪椅上的女孩說,又轉過頭來問真莉:「什麼時候可以看?」

  原來她就是紫櫻!現在,紫櫻朝她笑笑,那目光卻也帶著些許戒備。真莉擠出一個笑容,嘴上應著柴仔:「啊……隨時都可以看。」

  她瞥了泰一一眼,他那雙大眼睛無奈地看了看她。

  「泰一,我覺得冷,抱我上車吧!」紫櫻仰起頭跟泰一說,那聲音充滿了往日的感情。

  山城連忙打開前座乘客那邊的車門。泰一俯下身去,把紫櫻從輪椅上抱起來。真莉發覺紫櫻長裙下露出來的那雙腿軟軟的,她雙手牢牢地摟著泰一的脖子,臉朝他胸膛靠去,她看來是那麼柔弱又可憐,眼睛情深款款地望著泰一。

  泰一把她放到前面車廂的座椅上,關上車門。山城和柴仔動手把她的輪椅塞進後車廂去,然後把車門關上。

  泰一站在車邊,又看了真莉一眼,他嘴巴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始終沒說。

  柴仔拍拍車身,催促他說。

  「喂……快送紫櫻回去吧,」

  她看著他爬上車,車子緩緩往前走,比他平常開車的速度慢了很多。她杵在那兒,目送著他那輛車消失在遙遠的夜色裡。

  「真莉,你去哪裡?」柴仔問她。

  「哦……我回家。」她回過神來說。

  「那我們一塊走吧。」

  她默默地走在柴仔和山城之間。臉色煞白。幸好他們沒看到。

  「你沒見過紫櫻啊?她是泰一以前的女朋友,剛從紐約回來。」柴仔說。「看來她還是喜歡泰一啊!」

  「要不是小克那個混蛋,他們也不會分開。」山城憤然道。

  「我看紫櫻從來就沒喜歡過小克。她喜歡的是泰一,女孩子都喜歡泰一。」

  「總不成喜歡你吧!」

  「啊……要是我也含著銀匙出世。誰說得准呢!」

  真莉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山城和柴仔的話,她差不多一句都沒聽進去。她走著走著,不自覺地走上另一條路,不知道把他們忘了在什麼地方。她抬起頭,已經不見了他們兩個。

  她從來就沒想過紫櫻是要坐輪椅的。

  紫櫻回來了。是她把紫櫻的信送回去給泰一的。讓他知道紫櫻始終愛著他。由始至終,她只是個送信的人,裝飾著別人的愛情故事。

  即使她現在告訴泰一,她給陸子康那封信是什麼時候寫的,又說她已經不愛陸子康,還有什麼意思?

  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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