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收到你的信已經太遲 | 上頁 下頁
十七


  「也許,你最在乎的是藍貓,藍貓比誰都重要!」

  「藍貓是一隻貓嗎?沒理由貓比女朋友重要的啊?」真莉心裡想道。她又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頭靠在床背上繼續念下去。

  「所以,你是不會再理我的了!

  「下星期我就要去紐約了。爸爸說,看看九七之後什麼狀況,才決定回不回來,不過,我們應該不會回來了,爸爸的生意在那邊,媽媽的家人也全都在那邊。

  「離開也好啊!從今以後,你也許不會再那麼恨我了。這幾天都在收抬行李,要帶走的東西太多了。臨走前,可以見個面嗎?八月二十號夜晚八點鐘,我會在文華酒店的咖啡室等你。不管你來不來,我都會在那兒。」

  「噢!他不會去!他沒收到信啊!她是白等了!」真莉皺起眉頭想道。她念這些信完全是出於好奇,本來打算念完就扔掉,可是,良心不安的感覺此刻又回來了。她感到一絲歉疚,她沒想到是這麼重要的信啊!要是她當天就拿去寄,也許還來得及讓他們見上一面呢!

  真莉一開始念這些信的時候,心裡是同情紫櫻的,紫櫻並不知道自己的信全都陰差陽錯地投進了一齣戲的郵筒裡,是寄不出去的啊!然而,念完最後一封信,真莉卻同情起泰一來。泰一多可憐啊!女朋友竟然搭上了自己的好朋友。雖然郭嫣兒不是真莉的好朋友,但是,真莉覺得自己瞭解那種被出賣的痛苦和憤恨。

  「他還不知道她已經跟那個小克什麼的分了手啊!要是他知道,他那天會不會去文華的咖啡室呢?」真莉心裡想著,假如她是泰一,她會怎麼做?一陣內疚浮上真莉的心頭。她想起泰一根本就連考慮去不去的機會都沒有!他也沒機會跟紫櫻道別!他說不定以為紫櫻仍然跟那個小克一起啊!

  「我可以把這些信還給他!」這個念頭突然從真莉腦子裡冒出來。她摟著那四封信想道:「這些信上面有位址,我寄回去給他不就可以了嗎?他不會知道是誰偷看過這些信,頂多會覺得奇怪。他一定還有辦法找到紫櫻的,或者寫電郵。或者打電話什麼的,告訴她,他最近才收到這些信!」

  然而,真莉的良心再一次責備她。她皺了皺眉頭想道:「不,萬一這一次又寄失了怎麼辦?他住在摩星嶺,離這裡不遠哦,我索性親手把這四封信放在他的信箱好了,那不一樣是神不知鬼不覺嗎?或者,我可以親手交給他,不,不行!那不就等於承認我偷看過!我可以說是另一個人偷看,這是事實啊?是……是一半的事實……不行!換了是我也不會相信!但我可以解釋啊!我可以告訴他我們暑假在那兒拍戲才會發生這件事!哦!《收到你的信已經太遲》,多詭異啊!不,我還是放在信箱裡好了!」

  真莉把那四張信紙小心翼翼地折疊起來,塞回去原來的四個信封裡,然後放在床邊的書桌上。她看看窗外,大雨一直下個沒停,而且現在已經很晚了,她決定明天偷偷把信拿回去。那麼,這件事以後就跟她沒關係了!真莉甚至還開始覺得自己做了一樁好事。要不是她那天機警發現這些信,泰一一輩子都不知道有這四封信呢?這個念頭頓時驅散了她心中的內疚。

  念完這些信,真莉覺得心情沒那麼沮喪了。她說不出來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子康已經不像以前那麼能夠傷害她了,也許是因為她發現有個人和她一樣,被身邊的人出賣了。他是不是在家裡養了一隻藍貓,但是,貓又不是熱帶魚,才沒有藍色的?真莉想起,在剛剛業念過的信裡。有一句「你最在乎的是藍貓!」。指的似乎不是一隻貓呢。

  真莉打開床頭那張書桌的抽屜,在裡面找到一個長方形的米黃色檔袋,她把信封上的地址用筆抄在檔袋上面,最後寫上「林泰一收」四個大字,然後把那四封信放進去,系上封口的紅色繩子。她挑起眼眉,撅著嘴忖道:「『藍貓』聽起來多像一家無上裝酒吧啊!」

  到了第二天。傾盆大雨依然下個不停。真莉帶上那個米黃色的檔袋,撐著一把傘,下了巴士,走在一條下坡道上。背後的雨水急沖下來,真莉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她感到背部全濕了,那件汗衫濕淋淋地乳著背脊,褲子也乳答答的。真莉開始後悔挑了今天過來,反正那些信已經遲了,也不在乎再遲一兩天。

  真莉終於走完了那條坡道,她拐了個彎,來到海邊一條清靜開闊的路,路的兩旁都是些兩三層高的房子。真莉逐個門牌找,終於來到一幢白色水泥與麻石圍牆的古老大宅外面,圍牆頂豎起了一排孔雀藍色的鐵欄柵,水泥牆上縷空了一個一個的圓圈。真莉把頭湊上去,隔著那些圓圈往裡看,看到一幢兩層高的平頂大屋,旁邊還有一幢小屋。那幢大屋和那幢小屋的外牆同樣是白色水泥與大麻石相間,窗子窄窄的,用的是黑色鐵窗框,這種窗框現在已經沒人用了。大屋外面是一個很大的庭院,屋前的門廊上有幾級寬闊的臺階,然後才到達那扇通往屋內的木門。臺階兩旁擺著幾株矮矮的盆栽,花葉在大雨中搖搖晃晃。那幢小屋的地下看來是車房,停著兩部車。真莉不禁在心中驚歎道:「天哪?他住的地方真漂亮!要是我住在這裡,失戀也沒那麼難受!」

  她把頭縮回來,躲到大宅那扇黑色縷花鐵門旁邊的一個凹位,那兒剛好伸出個水泥簷篷可以避雨。真莉收起雨傘,抹了抹身上的雨水,把臉湊到那扇鐵門上,踞高腳尖眯起眼目都扁著門上的縫隙往裡看,裡面靜悄悄的。剛剛她隔著圍牆看進去已經發覺沒有人。這下更確定屋外連個人影兒都沒有,屋裡也沒亮起燈。

  真莉把目光收回來,抹了抹鼻子上的雨水,回身看到她躲雨的那個凹位的水泥牆上有個信箱口,窄窄長長的,上面有一塊小銅片刻著「信箱」兩個字。

  真莉把那個米黃色的檔袋從背包裡掏出來,核對了一追上面的地址。確定位址沒錯之後,她提心吊膽地四處張望,肯定一個人也沒有,就躡手躡腳把檔袋塞進信箱裡。突然之間,她背後響起一個聲音。「喂!小姐,你在這裡千什麼?」

  真莉嚇得整個人抖了一下,一顆心幾乎蹦出來,手裡的傘頓時掉到地上。她驚魂甫定轉過頭來,看著面前的一個陌生人。只見他獨自一個人,站在離她幾步之外,目光好奇地打量她。他看上去有二十三四歲,個頭高大,肩膀寬闊,穿一件深藍色的連兜帽長袖汗衫,裹在那雙長腿上的米色棉褲被雨水淋濕了。他肩上掛著個黑色背包,手裡打著一把黑色的雨傘,拿著傘柄的那只手高舉在頭上,真莉覺得從來沒見過男孩子打著傘的模樣這麼瀟灑。

  他一大步就敏捷地跨到簷篷底下來,接著收起手裡的傘。兩個人的目光接觸的時候,他狐疑地皺了皺他兩道烏黑的劍眉。他理了個時髦的小平頭,很配他蜜糖般的皮膚。他那雙大而烏亮的眼睛越過真莉的肩膀瞄了一眼她碰過的那個信箱。真莉不禁倒抽一口氣。然而,他這時卻彎下腰去撿起真莉剛剛掉在地上的那把傘,好像有點抱歉他把一個女孩子嚇成這樣。

  「你是不是找人?」他問真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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