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那年的夢想 | 上頁 下頁 |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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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午夜裡,關稚瑤光著身子,坐在鋼琴前面,彈著Dan Fogclberg的《Longer》。 天長地久,本來便是一支哀歌。 她的鋼琴是自學的。心情好的時候,彈得好一點,心情壞的時候,糟糕一些。忽然之間,她聽到樓下傳來長笛的聲音,悲切如泣。是誰為她伴奏呢?不可能是鄭逸之,他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她的手停留在琴鍵上,喚回了一些美好的記憶。所有的童年往事,都是美麗的。 無論長大之後有多麼不如意,童年的日子,是人生裡最快活的回憶。 那個時候,她和鄭逸之是小學六年級的同學。他是學校長笛班的,她看過他在臺上表演。鄭逸之臉上永遠掛著羞怯的神情。他長得特別的高、特別的白,使他在一群男孩子之中顯得分外出眾。他們是同班的,可是他從來沒有主動跟她聊天。她暗暗地喜歡了他,每天也刻意打扮得漂漂亮亮才上學。他卻似乎一點也沒有留意。 一天放學後,她悄悄跟蹤他。那天下著微雨,鄭逸之住在元朗,離學校很遠,看著他走進屋子之後,她笨笨的站在外面,她還是頭一次跟蹤別人呢!那時並不覺得自己傻。喜歡了一個人,又不敢向他表白,那麼,只好偷偷的走在他的影子後面,那樣也是愉快的。 當她決定回家時,才發現身上的錢包不見了。她想起剛才在路上給一個中年女人撞了滿懷,沒想到那人是個扒手。 天黑了,雨愈下愈大。從元朗走路回家,根本是不可能的。她唯有硬著頭皮敲了鄭逸之家裡的門。 走出來開門的是鄭逸之,看到了她,他愣了一下。 「關雅瑤,你在這裡幹甚麼;」 「你可以借錢給我坐車回家嗎?」她說。 「你要多少?」 「從這裡去香港,要多少錢?」 「大概十塊錢吧。」 「那你借十塊錢給我。」 「你等一下。」 他走進屋裡,拿了十塊錢給她。 「我會還給你的。」她說。 當她正要離去的時候,他在後面說:「你等一下。」 他往屋露跑,不一會兒,他走出來了,手裡拿著一把雨傘,遞了給她。 她尷尬得想哭,拿了他手上的雨傘,轉身便跑。跟蹤別人,最後竟然淪落到要向被自己跟蹤的人借錢回家,有甚麼比這更難堪呢? 小學畢業之後,她和鄭逸之各散東西。那段輕輕的暗戀不過是年少日子裡一段小插曲;直到他們長大之後重遇,插曲才變成了哀歌。 假使她愛戀著的一直也是他,那並不會是哀歌。可惜,在他們重逢之前,她已經愛上了另一個人,她已經差點兒忘記他了。小說或電影裡,老是把童年邂逅的戀情寫得天長地久,好像是此生註定的。現實裡,人長大了,卻是會變心的。 他們在一家書店裡重遇的時候,鄭逸之長得更高了。 「你還欠我—把雨傘和十塊錢!」他笑著說。 他已經由一個羞澀的男孩變成一個可親的故人。跟蹤他回家的第二天,暑假便開始了,她—直沒有機會把錢還給他。 「我請你吃飯好了。」她說。 「你只是欠我十塊錢!」 「那是十幾年前的十塊錢呢!你現在有空嗎?聽說附近有家義大利餐廳很不錯。」 「那我不客氣了!」 兩個人在餐廳裡坐下來之後。她問鄭逸之:「你還有玩長笛嗎?」 「沒有了。長大之後,興趣也改變了。」 「還以為你會成為長笛手呢!」 「我沒有這種天分。」 「雖然沒有天分,我也開始彈鋼琴呢!」 「是第幾級?」 「是自己對著琴譜亂彈的,並沒有去上課。」 「你還是像從前一樣任性。」 「我從前很任性嗎?」 「小學時的你,好像不太理會別人的,自己喜歡怎樣便怎樣。」 「原來你一直也有留意我呵!還以為只有我留意你。」 「那天你為甚麼會在我家外面出現?」 「放學之後,我跟蹤你回家。」事隔這麼多年,她也不怕坦白承認。 「你為甚麼跟蹤我?」 「那時我暗戀你。」 鄭逸之笑了:「我有這麼榮幸嗎?」 「都是因為跟蹤你,結果遇上扒手。你把雨傘借給我,是不是你也暗戀我呢?」 「也許是吧!你小時的樣子很可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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