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賣海豚的女孩 | 上頁 下頁
一九


  「你來了?」胡小蝶彈了兩下煙灰,手勢純熟。

  「你這幾年好嗎?」小蝶問他。女人對於曾經被她拋棄的男人,往往有一種上帝的憐憫。

  「還好。」

  「你的畏高症有沒有好轉?」

  「依然故我。」翁信良笑說。

  「我跟那個飛機師分手了。」

  「我還以為你們會結婚。」翁信良有點意外:「你們當時是很要好的。」

  胡小蝶苦笑:「跟你一起五年,漸漸失去激情,突然碰到另一個男人,他瘋狂地追求我,我以為那才是我久違了的愛情。」

  翁信良無言。

  「他妒嫉心重,佔有欲強,最後竟然辭掉工作,留在香港,天天要跟我在一起,我受不了。」

  「他又回去做飛機師了?」

  胡小蝶搖頭:「他沒有再做飛機師。」

  「哦。」

  「你有沒有交上女朋友?」

  「我現在跟一個女孩子住在一起。」

  小蝶的眼神裡流露一種失望,她連忙狠狠地抽一口煙,呼出一團煙霧,讓翁信良看不到她臉上的失望。翁信良還是看到,畢竟這是他愛過的女人,她如何掩飾,也騙不到他。

  「我現在一個人住,你有空來探我。」

  ***

  翁信良回到家裡,沈魚熱情地抱著他。

  「你身上有煙味。」沈魚說。

  「噢,是嗎?今天有一位客人抽煙抽得很凶。」翁信良掩飾真相。

  「是駱駝牌?」

  「好像是的。」翁信良故作平靜,「你怎麼知道是駱駝牌?」

  「我曾經認識一個男人,他是抽駱駝牌的。你的客人也是男人?」

  「嗯。」

  「抽駱駝牌的多半是男人,很少女人會抽這麼濃的香煙。」

  翁信良也不打算去糾正她,女人對於男朋友的舊情人總是很敏感。胡小蝶抽那麼濃的煙,她一定很不快樂。

  沈魚把翁信良的外衣掛在陽臺上吹風,那股駱駝牌香煙的味道她依然沒有忘記,他是她的初戀情人。她邂逅他時,覺得他抽煙的姿態很迷人,他拿火柴點了一根煙,然後放在兩片唇之間,深情地啜吸一下,徐徐呼出煙圈,好像跟一根煙戀愛。

  ***

  三天之後,胡小蝶又抱著波斯貓來求診。

  「它有什麼病?」

  「感冒。」小蝶說。

  翁信良檢查叮噹的口腔,它看來健康活潑:「它不會有感冒。」

  「是我感冒。」胡小蝶連續打了三個噴嚏,「對不起。」

  翁信良遞上紙巾給她。

  「你要去看醫生。」翁信良叮囑她。

  「吃治貓狗感冒的藥也可以吧?」

  「我拿一些給你。」翁信良去配藥處拿來一包藥丸。

  「真的是治貓狗感冒的藥?」小蝶有點害怕。

  「是人吃的。」翁信良失笑,「如果沒有好轉,便應該去看醫生。」

  「也許連醫生也找不到醫我的藥。」小蝶苦笑,離開診所,她的背影很淒涼。

  胡小蝶從前不是這樣的,她活潑開朗,以為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令女人老去的,是男人和愛情。

  下班的時候,翁信良打電話給胡小蝶,她令他不放心。

  胡小蝶在夢中醒來。

  「吵醒你?」

  「沒關係。」

  「你好點了嗎?」

  「好像好了點,你在什麼地方?」

  「診所。」

  「陪我吃飯好嗎?我是病人,遷就我一次可以嗎?」

  「好吧。」

  「我等你。」小蝶雀躍地掛了電話。

  「我今天晚上不回來吃飯,我約了馬樂。」翁信良在電話裡告訴沈魚。在與胡小蝶重逢後,他第二次向沈魚說慌。

  ***

  叮噹跳到翁信良身上,嗅了一會,又跳到地上。胡小蝶也嗅嗅翁信良的衣服。

  「你身上有狗的氣味,難怪叮噹跑開,你有養狗嗎?」

  「是的。」

  「什麼狗?」

  「松獅。」

  「你買的。」

  「是一位已逝世的朋友的。」翁信良難過地說。

  「你從前不養狗的,只喜歡貓。」

  「人會變的。」

  「你晚上不回家吃飯,你女朋友會不會生氣?」

  翁信良只是微笑。小蝶看著翁信良微笑,突然有些哽咽,她老了,翁信良卻沒有老,他依然長得俊俏,笑容依然迷人,當初她為什麼會突然不愛他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胡小蝶點了一根駱駝牌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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