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麵包樹上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三六


  「是的。一九九零年了。」他吻我。

  他的傳呼機響起。

  「護士傳呼我,我出去看看。」

  我獨個兒留在醫生當值室,那裡有一台收音機。八八年除夕,林方文把歌送上電臺,八九年除夕還會不會那樣做?我扭開收音機,追蹤了幾個台,找到和去年相同的一個節目,主持節目的,仍舊是去年那位女唱片騎師,播的是一首老歌,不是《明天》,也沒有新歌,我很失望。徐起飛突然走進來。

  「你想聽收音機?」他問我。他的眼神告訴我,他看穿了我。

  「不聽了。」我說。

  「我有一份禮物送給你。」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紅色絨盒子給我。

  絨盒子裡面放著一枚白金鑽石指環。

  「這是新年禮物,不是用來求婚的,放心。我替你套上去。」

  他把指環套在我左手的無名指上,寬緊合度。

  「你怎麼知道我手指的闊度?」

  「我們兩個人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你在車上睡著了,你記不記得?」

  「記得。」

  「我偷偷用放在車上的一條繩子在你左手的無名指上繞了一圈,就知道你手指的圓周了。那一天,我已經決定買一枚指環給你。」

  「為什麼是那一天?」

  「不知道。自從在教堂見過你以後,便想跟你一起,可惜太遲了,那時你已經有男朋友。後來,你又變成單身,老實說,知道你跟男友分手,我很開心。」

  對於徐起飛,我是無話可說。

  迪之的除夕過得並不愉快。田宏與母親、姐姐、繼父以及姨母一家人習慣每年除夕在希爾頓參加舞會。迪之為了那個舞會,心情很緊張,她是頭一次跟田宏的家人見面。一月一日下午,我收到她的電話,她在電話裡表現得很消沉。

  「是不是他母親不喜歡你?」

  「她不斷在我面前稱讚別的女人,都是千金小姐、律師、醫生、建築師之類,說她們喜歡田宏,我很尷尬。在他的家人面前,我連一點自尊也沒有,好像我配不起他。」

  「田宏怎樣說?」

  「他說最重要是他喜歡我。」

  「那你可以放心了。」

  「我從來沒有像昨天晚上那麼自卑。」

  為了安慰迪之,我答應請她喝下午茶。

  我約了迪之在咖啡室見面,迪之遲到,我碰到林方文的母親,她走進咖啡室買蛋糕,剛好也看見我,親切地跟我打招呼。

  「程韻。」

  「伯母。」

  「很久沒有見面了,你近來好嗎?林方文怎樣?」她坐在我面前。

  「我們分開了。」我有點尷尬。

  她的表情很意外,問我:「為什麼分開?」

  我不想說林方文的壞話,她也沒有追問我。

  「我不瞭解年青人的愛情。」她嘆息。

  光蕙也來喝下午茶,她終於甩掉了孫維棟,她找到一個新的男朋友,那個人叫何明翰,是光蕙上司的朋友,是幾間地產代理公司的老闆,非常富有。他比光蕙年長二十年,已婚。

  「他疼我疼得不得了,我喜歡什麼,他都給我。」光蕙春風滿臉,她手上的鑽石指環比我那一枚大得多。

  「但他是有婦之夫。」我說。

  「我和他一起很快樂。」

  「你這樣不等於做了他的情婦嗎?」迪之跟她說。

  「情婦是很浪漫的身分。」光蕙說。

  「我才不要做第三者,我要做正印。」迪之說。

  「何明翰跟衛安不同,他很有情義。」光蕙揶揄她。

  迪之冷笑:「他是不是跟你說,他跟那個女人已經沒有感情,只有責任?他是不是說,你是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

  光蕙啞口無言。

  「男人都是一樣的。」迪之說,「他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那個女人。」

  「我不需要他離開她。」光蕙倔強地說。

  「也許有一天他會離開你。」我說。

  「總比跟孫維棟一起好,這個世界,好男人太少了,我沒有你們兩個那麼幸運,找到條件好的單身男人。」光蕙苦笑。

  迪之聽到光蕙自憐,也內疚起來,「我也不見得好,我要跟一個封建家庭對抗。」

  「可能是我有問題吧,我迷戀有缺憾的愛情。我現在才發覺林放從前寫給你的《明天》寫得真好。」光蕙哼著歌:

  「告訴我,

  我和你是不是會有明天?

  時間盡頭,會不會有你的思念——」

  迪之極力討好田宏的母親,耶誕節還沒有到,她已經在想該送什麼禮物給她。我倒想送一件毛衣給徐起飛。那天,我們一起逛百貨公司。

  「你愛徐起飛嗎?」迪之問我。

  「為什麼這樣問我?」

  「我覺得你好像仍是愛林方文多一點。」

  「為什麼這樣說?」

  「只是一種感覺。」她說,「你忘了我們的月經是同一天來的嗎?我和你有心靈感應。」

  「我現在愛徐起飛。他對我很好。」

  「你最大的弱點便是愛才。」迪之說。她突然推了我一下,說:「你看看是誰?」

  我看到樂姬,她一個人正在選購男裝內褲,手上拿著一條黑色比堅尼內褲。

  「林方文愛穿這麼性感的內褲的嗎?」迪之問我。

  「也許他改變了品味。」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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