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藍蝴蝶之吻 | 上頁 下頁
四十五


  主街上一家酒鋪為了宣傳,舉辦一場「喝櫻桃酒大賽」。這場比賽像熱鬧的嘉年華會,人們從四方八面來參加競賽。參賽者頸上掛了個圍涎,要以最短的時間喝掉面前三斤櫻桃酒。妙妮、妙葉和船上的小鼓手成功進入決賽。

  「加油啊!」歌女、舞娘和樂師們在台下為他們喝彩。

  鐘聲一響,二十個參賽者舉起酒桶拼命喝酒,鮮紅如血的櫻桃酒從他們嘴角不斷流出來,把他們的牙齒和頸上的圍涎都染成了紅色。

  妙妮喝得太急,喝到一半,肚子鼓脹,倒在臺上呻吟,他們連忙把她抬回天鵝船。

  「我一生只愛過一個人,他死了。我恨獅子廣她握著妙葉的手,醉醺醺地說,以為自已會死。

  連續打嗝十七天之後,妙妮奇跡般地活了下來。直到很久之後,牙齒依然是紅色的,好像喝過血。

  城裡的女人都湧去葛奴奴的「紅流蘇」買毋忘我項圈,用來拴住她們的丈夫和情人,免得他們在嘉年華會上走失,或是悄悄跑到楓葉街去跟妓女玩吸血鬼遊戲。葛奴奴賣出了許多項圈,紅色面紗下帶著詭異複雜的神情。

  「喝櫻桃酒大賽。」決賽的那天,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用毋忘我項圈把她唇紅齒白的情人牽到楓林裡。兩個人相對挑逗一笑,猝然之間,兩個肉體同時迸裂,兩個黑影從裡面爬出來,其中一個仍然戴著毋忘我項圈。原來他們是惡靈,扮成人的模樣,但一點都不像活生生的人,好似蠟像。

  一陣怪風卷起,一個巨大的黑影從一棵楓樹的根節裡掙扎出來。另一個黑影從楓葉之間蹦出來,另外幾個黑影從地底緩緩鑽出地面。這些聚集在楓林裡的黑影,一時膨脹,一時縮小,一時像狼,一時像鳥,一時唱歌,一時跳舞,七嘴八舌地討論櫻桃園那場決戰。

  「女王勝了!」戴著毋忘我項圈的惡靈說。

  「巫師將惡靈一分為二。」狼形惡靈說,仍然帶著怒氣。

  「但是,女王殺死了巫師廣一個像鳥的惡靈拍著翅膀說。

  「女王果然是神王的女兒。」一個人形惡靈鼓掌說。

  「女王復興了吸血鬼王朝!」一個像馬的惡靈用後腳跟站起,嘶喊著說。

  櫻桃樹下的屍骨在顫抖,楓林裡的惡靈歡呼。歌廳每晚座無虛席,藍月兒唱的是遺忘的歌,人們有太多事情想要遺忘。大媽媽賺進了數不完的鈔票,帶著光暈的眼睛卻不快樂,仿佛也聞到了腐壞的氣息。一個靜靜的夜晚,她穿著紫色薄紗裙子,離開艙房,來到甲板上,合上眼睛緩緩長吸一口氣,翻身跳進河裡,河水泛起圓形漣漪,一片皺褶,她潛到百米深的河床裡游泳。她回轉身子,帶著微笑,在那兒唱著歌。猝然之間,她看到柳色青青的幽靈朝她遊過來,仿佛是聽到她的歌聲。他穿著青色的衣裳,一張臉在水中有點朦朧。

  「莓莓。」他喚她,聲音在河底回蕩。

  「青青,我們又見面了。」她說話的時候,嘴裡吐出長長的一串泡沫,眼睛周圍閃著光亮。

  「岸上的氣息讓人很難受,不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在水裡漂浮著,對他歎口氣說,「要是很久以前,我會知道問題發生在哪裡,可惜,我而今只是個人類。」

  柳色青青深深地朝她看,臉上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

  「你早已經知道?」她嘴裡吐出些許泡沫。

  他朝她點頭微笑。

  「我還以為能騙到你。」她笑了。天地之間,柳色青青也許是認識她最深的人。

  「那疊遺稿……」他緩緩說,「哦,我有很多地方看不明白要問你。」她嘴裡吐著泡沫說。

  「遺稿上有一個藥方……」他嘴裡吐著翻飛的泡沫說。

  「藥方。」她雙手將飄起的頭髮往後撥,詫異地問他。

  「萬一有什麼事情發生,那個藥方可以保護你。」他嘴裡吐出一串泡沫,懸浮在她面前。

  「在哪一頁?」她問。

  他不能說。他好想遊過去擁抱她,但他是個幽靈,無法像生前那樣跟人擁抱。

  「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在我身上?青青,你想說什麼。」她翻了一下身子,想遊到他面前,卻好像有東西阻隔他們。

  他無法對她說出來。他不是吸血鬼的對手,幽靈的死亡比活人的死亡更可怕,但他會不惜一切守護他的愛人。

  15

  嘉年華會的那天,藍月兒在芳心橋上的房子裡,靜靜地陪著燕孤行做音樂盒。

  他在做一個羊兒拿著一支木槳划船的音樂盒,八隻蹄子的羊變成了水手,裡面放的卻是遺忘的歌。

  她哺哺地哼著歌,藍蝴蝶輕快地拍著翅膀,在房間裡飛繞,偶爾遺忘了節拍。

  燕孤行終於完成了那個羊兒水手八音盤。他放下工具,在音樂盒上面綁上一條藍絲帶,然後將一把金色的小剪刀交到藍月兒手裡。

  藍月兒拿著小剪刀,手按在胸口,深呼吸一下,剪斷音樂盒上的絲帶。

  「第一千個。」燕孤行宣佈,臉露喜悅的神情,看著藍月兒。

  「等你完成第兩千個音樂盒,我們又可以再剪綵。」她望著他說,滿懷著愛與希望。

  愛情也許只是很小的一番滋味,卻讓人變得饑渴,想要更多,想更完美,永不履足,永遠想追求下去。他們忘了外面腐壞的世界,獨享受著他們紅塵中的愛情,也在愛情的紅塵中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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