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紅顏露水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姚阿姨終於帶著那對呆呆地等了很久的小夫妻走了,一老兩少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暗影裡。

  原來徐承勳偷偷瞞著她去擺地攤。刑露心裡想:「買戒指的錢是從那裡賺回來的!他打算什麼時候才告訴我呢?」

  第二天夜晚,刑露來到彌敦道的地攤上,發現徐承勳果然在那兒。

  她吃驚地躲在老遠看他。徐承勳身上穿著她織的一件羊毛衫和頸巾,地上擱著一盞油燈,十幾張畫擺在那家已經關門的銀行的臺階上。他一邊賣畫一邊在畫板上畫畫。天氣嚴寒,行人都縮著脖子匆匆路過,只有幾個好奇的遊客偶爾停下了看看。

  這時,起了一陣風,呼嘯而過,更顯得他高大的個兒衣衫單薄,他連一件大衣都沒有,雙腳在地上磨蹭著取暖,看上去那麼寒磣,卻又那麼快活,臉上一徑掛著微笑,口裡還哼著歌,仿佛眼下這種生活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刑露想起他曾經戲言說:「即使他們都不買我的畫……我還可以去擺攤子……」

  她沒料到徐承勳真的會這麼做。

  她靜靜地來到他面前。徐承勳看到她時,臉上露出驚訝又歉意的神情。

  他試探著問:「是姚阿姨告訴你的?」

  刑露抿著嘴唇說:「那張畫你說賣給她了。」

  徐承勳咧嘴笑笑說:「是一個英國遊客買走了,那個人是在博物館工作的,他懂畫!」

  刑露說:「這裡一張畫能賣多少錢呢?買不到一枚戒指。」

  徐承勳雀躍地說:「他一口氣幫我買了三張。今天天氣不好,天氣好的時候,生意挺不錯的!」

  刑露板著臉問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徐承勳深情地望著她說:「我不想你擔心。」

  刑露仰起臉來,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凝視著徐承勳,帶著幾分蒼涼,也帶著幾分失望,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了,永遠也成不了名。

  徐承勳摩掌著她冰涼的一雙小手,輕輕說:「回家去吧!這裡的風很涼。」

  刑露知道,自己再也不會留在他身邊了。

  第二天一整天,家裡的電話不停地響,刑露坐在客廳的椅子上,靜靜地用手指翻閱著一本流行時裝雜誌,對鈴聲充耳不聞。她知道是徐承勳打來的。他一定已經發現她沒去咖啡店上班。

  到了傍晚,鈴聲終於停止了。明真下班回來,一擰開燈,發現刑露一個人坐在黑漆漆的客廳裡,蒼白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明真「哇」的一聲叫了出來,問刑露:「為什麼不開燈?你嚇死我了!他現在就在樓下!」

  刑露抬起頭來問明真:「你怎麼說?」

  明真把帶回來的幾本雜誌放在桌子上說:「我說你今天一大早出了門,只說去旅行,三天后回來,沒說要去哪裡。」

  刑露說:「謝謝你。」

  隨後她拿起那幾本雜誌翻閱,說:「這是買給我的嗎?」

  明真回答:「嗯,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幾本?你和他怎麼了……他剛才的樣子很緊張呢!」

  明真說著走到窗子那邊,從窗簾縫往下麵看了一會兒,喃喃說:「好像已經走了。」

  刑露冷冷地問:「他還說了什麼?」

  明真坐下來說:「他問我你為什麼會辭職。你辭職了嗎?」

  刑露點點頭,又問:「那你怎麼說?」

  明真雙手托著頭說:「我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嘛!你們是不是吵架了?他對你挺好的呀!我還以為你很喜歡他!他長那麼帥,你們很襯啊!有好幾次我在樓下碰見他剛剛送你回來,臉上一徑掛著微笑,甜得像塊糖似的。說真的,那時候我還擔心你會搬過去跟他住呢!」

  刑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雜誌,什麼也沒說。

  隨後的三天,徐承勳的電話沒有再打來了。到了第四天大清早,家裡的電話鈴聲又再響個不停,刑露依然好像沒聽見似的,坐在客廳的椅子上,安靜地讀著手裡的一本書。那是一本驚悚小說。

  一直到了夜晚。刑露站起來,放下手裡的書,換過一身衣服,對著鏡子擦上口紅,走到樓下,攔下一輛計程車。

  車子開動了,她背靠在車廂的椅子裡,臉上的神情冷若冰霜。

  後來,車子停在徐承勳的公寓外面。刑露下了車,仰頭看了一眼,十樓那扇熟悉的窗戶亮著昏黃的燈。她咬著牙,走了進去。

  上了樓,刑露用鑰匙開了門。門一推開,她看見徐承勳站在畫室裡,正看向門的這一邊。他憔悴了,臉上的鬍子也沒刮。

  看到刑露時,徐承勳與其說是抱她,不如說是撲過來。他叫道:「你去了哪裡?為什麼一聲不響去旅行了?我很擔心你!」

  刑露站著不動,說:「我什麼地方都沒去。」

  徐承勳吃驚地說:「但是,明真說你——」

  刑露回答:「是我要她這麼說的。」

  徐承勳不解地問:「為什麼?」

  刑露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直直地望著他,抿著嘴唇說:「我不想見你。」

  徐承勳怔住了,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我是來拿回我的東西的!」刑露說完了,逕自走進睡房裡,打開衣櫃,把她留在這裡的幾件衣服塞進一個紙袋裡。

  徐承勳急得把她手裡的紙袋搶了過來,說:「你是不是氣我對你撒謊?你不喜歡我擺攤子,我以後都不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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