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蝴蝶過期居留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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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小說寫到哪裡?趕得及明年出版嗎?」 「我在搜集一些關於夢遊症的資料。」 「夢遊症?」 「小說裡其中一個角色是有夢遊症的。」 「你為甚麼不來問我?」 「問你?」 「我小時候有夢遊症。」 「快點說來聽聽。」 「這要從六歲那一年開始說起——」他呷了一口咖啡說。 王莉美第三次來到周曼芊的診所。這一次、她終於說出心底話。她有外遇。她的夢遊症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人是多麼複雜的動物?這位太太努力隱藏心裡的罪惡,那個罪惡卻兇狠地操縱著她的身體,夢游是她良心的嘆息。她不能原諒自己背叛丈夫,卻又沒法離開情人。 「為甚麼你可以同時愛著兩個男人?」周曼豐問她。 王莉美笑了笑:「他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丈夫和情人,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這就是地為甚麼同時愛著他們的原因。這個答案,是如此理所當然。 那一刻,周曼芊忽然覺得自己的問題很笨。她該問自己,她又為甚麼只能愛著一個男人呢?她慘然地笑了。 離開診所的時候,王莉美指著她桌上的傳呼機,說:「現在已經很少人用傳呼機了,而且你的傳呼機還像掌心那麼大。」 「是的,我這一部是古董。」周曼芊笑笑說。 這一部傳呼機,她一直捨不得換掉。即使是去了美國讀書的時候,她還是托範玫因為她繳付傳呼台的台費,保留著這個傳呼號碼。也許、不知道哪一天?薑言中會想起她。那麼,當他用以前地號碼找她,還是可以找到。 留著一個號碼,不過是為了守候—個人。 那天晚上,薑言中說他想要過一些一個人的日子,他沒說那段日子要有多長,只是她也沒想到已經有那麼長了。她一直盼望他過完了一個人的日子,便會回到地身邊。 薑言中已經喝到第三杯expresso了。 「十二歲之後,我的夢遊症也消失了。」他說。 「那麼,你十二歲之後的事呢?」韓純憶問。 「那時我剛剛開始發育,你不是想知道詳細情形吧?」他打趣地說。 「我從來沒聽過你的情史。」 薑言中笑了笑:「我才不會這麼笨。我告訴了你,豈不是變成你的小說題材?」 「難道你沒有被人愛過,也沒有愛過別人嗎?」 「沒用的,我不會告訴你。我不相信女作家。」 「那算了吧、反正你的戀愛經驗也不會很豐富,」 「為甚麼這樣說?」 「你是個表面瀟灑,內心柔弱的男人。我有說錯嗎?」 韓純憶怎麼會這樣瞭解他呢;他有點尷尬。 「你想再要一杯咖啡嗎?」薑言中問。 「好的,我還想談下去呢。」韓純憶托著頭說。 現在坐在診所裡的男人,名叫梁景湖。他的女兒梁舒盈是東區醫院的護十,周曼芊在那裡待過一段日子,跟她是舊同事。幾個星期前,這位還有一年便退休的教師穿上死去的太太的裙子,打扮成女人在路上徘徊,被員警逮住了。粱舒盈希望周曼芊可以跟他談談,她答應了。上一次,梁景湖是和兒子一起來的,他甚麼也不肯說。今天,他沒有預約,自己—個人跑來。 梁景湖哀傷地思念著逝世的太太。那天晚上,他身上穿著的裙子,還有假髮,高跟鞋和皮包都是亡妻的。雖然這種做法有點不可思議,但是,他太思念地了。穿上太太的衣服回去他從前每天送她上班的路上,彷佛也能夠喚回那些美好的歲月。 「我是不是有病?」梁景湖一邊說一邊流淚。 「不,你沒有病。」 「我以後也不會這樣做了,我不想失去我的兒女。」梁景湖說。 每一個人都會用盡方法去跟自己所愛的人更接近一些。這位可憐的男教師,穿上亡妻的衣服,讓妻子在他身上復活,那樣他便可以再次撫摸她,再次牽著她的手陪她走一遍他們從前常常走的那段路。周曼芊想夢遊一回,卻比穿上舊情人的衣服要艱難許多。 開車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夜深了,周曼芊脫下大衣,趴在床上,把護照和機票從狀邊的抽屜裡拿出來。明天,她要起程去美國羅省參加一個研討會。剛才跟範玫因吃飯的時候,喝了—點酒,她昏昏地睡著了。 她覺得很冷,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不是在床上,而是在天臺的地上。她手中拿著家裡的鑰匙,身上穿著昨晚臨睡時穿著的衣服,左瞼擦傷了,還在淌血。她為甚麼會在這裡呢? 她跑到大堂找管理員。 「周小姐,早。」管理員跟地打招呼。 「你昨天晚上有沒有看見我?」 「是啊!我半夜三點多鐘巡邏的時候看到你在天臺。」 「我在天臺幹甚麼?」 管理員搔搔頭,說:「是的,我也奇怪,天氣這麼冷,你站在那裡不怕著涼嗎? 但昨天晚上的星星很漂亮,漫天都是。你靠著欄杆,看著天空,我想你是到天臺去看星星吧。」 「我的眼睛是睜著的還是閉著的?」 「當然是睜著的。」 「那謝謝你。」 「周小姐,你臉上有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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