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蝴蝶過期居留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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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從香港飛往溫哥華的班機起飛了。杜蒼林與王莉美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從窗子往下裡,夜色璀璨。許多年前,他也是隻身到溫哥華上大學。這一次,他是來公幹的。 一夜之後,飛機在溫哥華機場降落,自從離開之後,杜蒼林再沒有踏足這片土地。一個人不願意重遊故地,通常有兩個原因:從前的回憶太美好了,他不想破壞它。又或者是以前的回憶太痛苦了,他不想再去碰它。 不論如何,他始終又回來了。 溫哥華的秋天有點蕭殺。工作進展得比他想像中順利。這一天的會議結束之後,他坐計程車來到市內一家醫院,一個穿著白袍的女人站在走廊上等他。她是蔣安宇,他的大學同學,這家醫院的化驗師。 蔣安宇走上來跟他擁抱,說:「昨天收到你的電話,真的嚇了我一跳。你結了婚沒有?」 「結了。」 「你呢?你結了婚沒有?」 「我連男朋友都還沒有呢!」 「嚴英如她好嗎?」杜蒼林問。 蔣安宇笑笑搖了搖頭:「我早知道你不是為我而來的了。」 杜蒼林有點兒尷尬:「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 「我們不常見面。舊同學的聚會,她也很少參加。」 「她結了婚沒有?」 「好像還沒有。」 「有男朋友嗎?」 「這個我倒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在中學裡教生物。我把學校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寫下來給你吧。你會去找她嗎?」 「假如你是她,你會想見到我嗎?」 「那要看看我現在是否幸福。幸福的話,我也不介意跟舊情人見面。」 杜蒼林來到學校,有幾個學生在草地上打球。他問一個紅發男孩,紅發男孩告訴他,嚴英如在實驗室裡。 他來到草地旁邊的一座實驗室,走廊上,空氣裡飄著微微的腥味。實驗室的門沒有關上,他站在門外,看到了嚴英如。 嚴英如身上穿著一襲粉藍色的羊毛裙,戴著一雙深紅色的手套,正在收拾學生們解剖完的鮮魚。怪不得空氣裡有—股腥味。 嚴英如抬起頭,看到了他。她的手套染滿了魚血,停留在半空。她太震驚了。 杜蒼林向前走了兩步,說:「是蔣安宇把學校的地址給我的。」 「甚麼時候來的?」 「大前天。」 「哦——」 「你好嗎?」他靦覥地問、 「很好。」她微笑。 嚴英如把手套脫下來,丟到垃圾桶裡。 「這次來溫哥華是幹甚麼的?」嚴英如一邊收拾桌上的書一邊問。 「是來公幹。」 「那甚麼時候要走?」 「明天。」 「哦。」 「我剛才看見附近有家Starbucks。你有空嗎?我們去喝一杯咖啡。」 「也好,可以吹一吹身上的腥味。你在外面等我,我去拿我的皮包。」 嚴英如回到教員室,把手上的書放下,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杜蒼林不是一聲不響的走了嗎?他那麼殘忍地把她丟下,為甚麼現在又要來干擾她平靜的生活? 她的心有點亂。她把頭髮整理了一下,穿上大衣出去。 她從二樓走下來,看見杜蒼林在樓梯下面,雙手插著褲袋,挨在柱子上。曾經有無數的日子,他也是這樣等她下課。 「走吧。」 也曾經有無數的日子,他們在溫哥華的秋天這樣結伴走路。 他們沉默地走著,多少往事穿過歲月的斷層撲來。 那一年,她和男朋友邵重俠一起到溫哥華上大學。她和邵重俠上了不同的大學。 她念生物,他念數學。邵重俠是個很好的男朋友,他對她好得沒話說。他體貼她、遷就她、寵她。 在大學裡,她認識了也是從香港來的杜蒼林。杜蒼林的舊同學蔣安宇和她是同班的同學。 杜蒼林是念化學的,他們很談得來。當她不大願意在他面前提起男朋友,也不大願意讓邵重俠跟他認識,她就預感到有一天,會有一些事情發生。 她和邵重俠已經一起五年了。那五年的歲月是沒有甚麼可以代替的。然而,風平浪諍的生活往往使人變得善忘。她忘了那些美好的日子。她還年輕,她不想為了所謂道義和責任而收藏起自己對另—個男人的愛。 況且,那份愛已經再也藏不起來了。 那年的萬聖節,邵重俠把自己打扮成日本超人,她打扮成恐龍怪獸。他們和其他朋友一起去拍門拿糖果。 鬧了一個晚上,邵重俠捧著超人面具和滿抱的糖果跟她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我們分手好嗎?」她說。 「為甚麼?」邵重俠呆住了。 「你—定要知道為甚麼嗎?」 邵重俠痛苦地望著她。她不說,他是不會甘休的。 「也許,我已經愛上了另一個人。」 「甚麼「也許」?」 「因為我不知道他愛不愛我。」 「他是誰?」 「我不能說。」 「你為了一個不知道會不會愛你的人而離開我?」邵重俠流下了眼淚。 她回避了邵重俠的目光,捧著怪獸的頭繼續往前走。是的,她也覺得自己很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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