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蝴蝶過期居留 | 上頁 下頁


  「我小學時是學校長笛班的。你呢?」

  「我最近才開始學的。他家樓下有一間樂器行,為了親近他,我才去學長笛。」

  範玫因爬起來,問鄭逸之:「你可以教我吹長笛嗎?」

  「我已經荒廢很久了。」看到範玫因失望的表情,他說:「我試試看吧。你想聽甚麼歌?」

  「你會吹Richard Marks的《Right Here Waiting》嗎?」

  鄭逸之把長笛放在唇邊,彷佛回到了童年的歲月;只是,那支歌變成了一串哀傷的思念,流過了陌生的狀,在無邊的夜裡飄蕩。

  歌是這樣唱的:「我在這裡等你……」,他們兩個要等的人,卻在癡心地等待著另外的人。

  第二天早上,範玫因在蒙朧中醒來,一把聲音在耳邊說:「起床了!」

  她張開眼睛,是鄭逸之,他已經穿上衣服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上班。」他說。

  「是的!」範玫因連忙爬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發覺,早上被人喚醒是多麼的幸福。她和鄭逸之在酒店外面分手,大家沒說過會不會再見。現在是ICQ的年代了,她還在玩暗戀,她真是該死的落伍。她沒有再在網上找鄭逸之,她知道淫樂救不了她。

  範玫因終於等到那一天了。林康悅回到男朋友的身邊。在兩個男人之間,她選擇了原來的那一個。分手之後的一個星期,邵重俠病倒了,他患上重感冒。她第一次看到他時,他在宿舍的房間裡因為想念舊情人而哭;這一次,他居然因為失戀而病倒了。他以為他自己是現代梁山伯嗎?他說不定還在吐血呢!然而,她還是跑去看他。

  看到邵重俠病倒在狀上,她淒然爬進他的被窩裡,怯生生的說:「你可以抱我一下嗎?」

  邵重俠怔怔地望著她。

  「我只是想你抱我一下。」她把頭埋在他的胸懷裡。

  邵重俠把她抱住。

  「我在腦海裡想像這種感覺已經想像過許多許多遍了,是的,就是這樣。」她摟著他說。

  範玫因終於剖白了自己。然而,這一次的表並沒有她在夢裡想過千百回的結局。邵重俠一臉歉疚的說:「你可以找到一個比我好的。」

  他是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女人的吧?

  無論他多麼孤寂和傷心,他仍然不會愛上她。

  「換了是別的男人,今天晚上一定會和我睡。」她不甘心的說。

  「是的,你很有吸引力,但我不想傷害你。」

  「我不介意做後備。」

  「你怎可以做後備?」

  「就連施捨一次你也不願意?」

  「別這樣說,你在我心裡是高尚的。」

  「我不要高尚,我要愛!」她別過頭嗚咽。

  範玫因記起,八年前的那個夜晚,當她第一次遇到邵重俠時,她安慰他說:「她不愛你,你多麼愛她也是沒用的。」

  當天的一句說話,難道便是今天的寫照?只是,哭泣的人換了是她。

  八年前的往事彷如昨日,她和邵重俠卻是關山之遙。

  樓上的琴聲又響起了。範玫因用長笛吹出那一支《Right Here Waiting》。八年前的那盞街燈倒退回來她的窗子外面,喚回了那些青春美好的日子。她忽然原諒了所有在半夜裡彈琴的人。午夜的歌聲,不免有悲涼的理由。

  她垂頭看著自己身上那個繡著玫瑰花的胸罩,那天在被窩裡摟著邵重俠的時候,她身上穿的,也是這個胸罩。在流逝的光陰裡,羞恥轉化成遺憾,她無可救藥地思念著那個遙遠的被窩。

  天快要亮了,她喝下第十四瓶嬰兒香檳。也許,待會她仍然會拿起話筒,把邵重俠從睡夢中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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