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荷包裡的單人床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
§第三章 雲生: 在法蘭克福,已經是第三天。 早上起來的時候,星星在微笑。我忘了告訴你,我把你送給我的星星帶來了,貼在酒店房間的天花板上。因此,無論這裡的天氣多麼壞,我仍然能夠看見星星。 今天的氣溫比昨天更低了,我把帶來的衣服都穿在身上,脖子上束著那條有星星和月亮的絲巾,你說過好看的。 坐電車過河時,雪落在我的肩膊上,我本來想把它掃走,但是,想起我的肩膊可能是它的抱枕,它想在溶掉之前靜靜哭一會,我就讓它。 在展覽館裡,我忙碌地在每個攤位裡拿布料樣本。 展覽館差不多關門時,我去找阿芳,她已經不見了。本來想找她一起吃晚飯,我只得獨自回去酒店。 為了抵禦低溫,我在餐廳裡吃了一大盤牛肉,又喝了啤酒。這是我吃得最多的一天。 飯後不想回房間,便在酒店的商場溜達。 其中一間精品店,是一個德國女人開的。 我在貨架上發現一盞燈。 那是一盞傘形的玻璃罩座檯燈,燈座是胡桃木造成的。燈座上鑲著一個木制的年輕女子,女子坐在燈下,手上拿著針線和一個布造的破碎成兩份的心。上了發條之後,女人一針一線地縫補那個破碎的心。 太令人心碎了。 破碎的心也可以在孤燈下縫補嗎? 我看著她手上的針線,差點想哭。 「要買嗎?」女人問我。 我苦笑搖頭,告訴她:「我沒有一顆破碎的心。」 「那你真是幸運。」女人說。 我奔跑回房中,是誰發明這麼一盞燈的?一定是一個曾經心碎的人。 癒合的傷口永遠是傷口,破碎的心也能復原嗎? 我才不要買一件看到都會心碎的東西。 我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不知道是吃得太飽的緣故,還是因為那個在孤燈下縫補一顆破碎的心的女人。我爬起床,換上衣服,走到大堂。 精品店裡,那盞燈依然亮著,女人淒然縫補著一個破碎的心。 「改變主意了嗎?」德國女人問我。 「不。」我又奔跑回房中,我還是不能買下它,我承受不起。 忘了它吧。 那天晚上,孫米白離開之後,我告訴自己,我不會放棄你。 我捨不得放棄。 愛情總是有個最高消費,我還不曾付出最高消費。 「你曾經試過追求男孩子嗎?」我問惠絢。 「我不是說過我不會喜歡不喜歡我的男人嗎?」她一邊計算這天的收入一邊說。 「怎樣可以感動一個男人?」我換了一個方式問她。 「那得要看他是一個什麼男人呀。」 「如果像康兆亮呢?」 「他嗎?很容易。給他自由就行了。」 「給他太多自由,你不害怕嗎?」 「當然害怕,正如今天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跟什麼人在一起。但是,我知道他無論去了哪裡,也會回家,我也不會過問,我給他自由,他才肯受束縛。要得到,就要先放手。」 但是,你跟康兆亮是不同的。 放手,可能就會失去你。 我在布藝店裡為你縫第四個抱枕。 「有女孩子追求你嗎?」我問徐銘石。 「一直都是女孩子追求我。」他笑說。 「真的嗎?連周清容也是?」 一提起周清容,他就變得沉默。 「告訴我,那些女孩子怎樣追求你。」 「對一個男人來說,那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況且那些女孩子現在都很幸福。」 「那就是說你當天拒絕了她們啦?」 「有一個女孩子,我一直都覺得很對不起她,她是我的中學同學,她的成績很好,上課的筆記都是她替我做的,每次考試之前,她也預先告訴我哪些是重點,考試時,甚至故意讓我看到她的答案。」 「可是你不喜歡她?」 「她寫了一封信給我,我沒有回信,一天,她跑來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對她,我忘了我跟她說了些什麼,總之,那件事之後,她就轉校了。我一直有點內疚,很多年之後,她忽然來找我,告訴我,她現在很幸福,我才放下心頭大石。」 「也許她並不是真的幸福。」 「不是真的?」徐銘石不大相信,「那她為什麼要這樣說?」 「如果她已經忘記你,根本不會來找你,然後特意告訴你,她現在很幸福。」 「你是說,她那時並不幸福?」 「也許她是幸福的,但是她的幸福缺少了你,就變成遺憾。當然,遺憾也是一種幸福,因為還有令你遺憾的事。」 「但是她當時看來的確很幸福。」 「幸福難道不可以偽裝的嗎?」我做出一個幸福的笑靨。 「也許你說得對。」他苦笑。 我用一幅淡黃色的格子棉布縫了第四個抱枕給你。拿著抱枕,我才有藉口找你。 我把抱枕放在醫院,他們說會交給你,然後,我和徐銘石飛去青島,準備酒店開幕。 別怪我,是惠絢教我的,想得到一樣東西之前,首先要放手。所以,我放手。 希望你收到抱枕之後,會思念我,思念一個隻敢送上抱枕而不敢在你面前出現的女人。 在青島的第四天,我和徐銘石去遊覽棧橋,那是從海灘一直伸展到海中央的一個亭,名叫「棧橋」。 「你說女人能夠偽裝幸福,是真的嗎?」徐銘石問我。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