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魔法蛋糕店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我那位朋友到麵包店工作是有原因的。」徐雲欣說。

  「什麼原因?不會又是失戀吧?」

  「因為她愛的男孩子很愛吃蛋糕,在那裡工作,便可以常常帶蛋糕給他吃。」

  「真有這麼癡心的女孩子?」

  「你那個房東是不是很凶的?」徐雲欣問。

  「也不算特別凶,她的工作不是很如意,脾氣自然不好。」

  徐雲欣看到桌子上放著一部相機,她拿起來,問:

  「這一部是什麼?」

  「這部VoigtanderBessca-T是老牌德國相機,剛剛給日本公司收購了,手工很精巧,是我跟女朋友分手之前買的。」

  徐雲欣笑了:「你記事情的方法真有趣,不是記著年份,而是用事件,尤其戀愛來記憶。」她頓了頓,說:「不過,我也是這樣。我上班啦。再見。」

  「你在哪裡上班。」

  「在設計公司。」

  徐雲欣哼著歌走出房間,忽然又想起什麼的,回頭說:

  「你想吃東西的話,附近有一家日本拉麵店,很不錯的,就在麵包店旁邊。要寄信的話,走出門口轉右再轉左便是郵局了,超級市場就在郵局對面。」

  「你對這一區很熟呢。」

  「我也是剛搬來的,不過我喜歡四處逛。」

  那天晚上下班之後,徐雲欣跑到拉麵店裡看看,果然見到郭宏川一個人,一邊吃面一邊看雜誌。

  「老師,你吃的是什麼面?」

  「叉燒面。」

  徐雲欣坐下來,說:「這裡最好吃的便是叉燒面。」然後,她要了一碗豬排面。

  「還要吃點什麼嗎?我請客。」郭宏川說。

  「真的嗎?」徐雲欣燦爛地笑了。

  「多虧你。我才不用在漫畫店過夜。」

  「我還想要一碟煎餃子和一杯吟釀。」

  郭宏川瞪大了眼睛:「你愛喝酒的嗎?」

  徐書欣點點頭,說:「吟醇是好酒呢。你有看過那套《夏子之酒》漫畫嗎?」

  郭宏川搖了搖頭。

  「就是寫吟釀的歷史的。吟釀是最高級的清酒,大部分是用新瀉縣產的山田錦米釀造的。」

  服務生端來了一杯吟釀,顏色純淨如白玉。

  「老師,你也要喝一杯嗎?」

  「也好。你酒量很好的嗎?」

  「嗯,很奇怪,我爸爸媽媽不大喝酒,我卻從小就很喜歡喝,小學六年級已經偷偷喝威士卡。所以呢,男孩子要灌醉我,是妄想了。」

  「你從來不會醉的嗎?」

  「酒量好就有這個壞處,有些女孩子不開心時喝一罐蘋果酒便可以倒頭大睡,我卻不可以。而且,我怎麼喝也不會臉紅。基本上,我是個不會臉紅的人。老師,你的酒量好嗎?」

  郭宏川笑了:「我會臉紅的。」

  徐雲欣瞄瞄郭宏川手上的雜誌。

  「老師,你也看女性雜誌的嗎?」

  「今期的封面是我老闆拍的。」

  「是嗎?我也有買這本雜誌。」她翻翻那本雜誌,翻到其中一頁,說:「我喜歡看王亮怡的生活專欄,她很感性。你認識她嗎?」

  郭宏川靦腆地搖搖頭。

  「老師,你知道吟釀為什麼叫吟釀嗎?」

  「是喝了會唱歌的酒?」

  「差不多了。因為酒發酵時會發出像吟唱般的聲音。我也是看《夏子的酒》才知道的。」

  「你是跟家人一起住的嗎?」

  「嗯。」

  「那為什麼不回家吃飯?」

  「沒人做飯給我吃啊。我爸爸媽媽常常要去大陸做生意,所以只有我一個人。」

  徐雲欣吃了一口豬排面,說:「我有一個朋友,失戀時在這裡連續吃了三碗叉燒面,肚子脹得連哭的氣力也沒有,走出門口就吐了一地。很長的一段時間,她沒法再吃叉燒面,每次看見叉燒面便會聯想到痛苦。」

  「後來呢?」

  徐雲欣低下頭吃面,說:「從此以後,她沒法再吃叉燒面了,只能吃豬排面;雖然她知道這裡的叉燒面是最好吃的。」

  郭宏川啜飲了一口吟釀,說:「其實我有朋友認識她——」他指著雜誌上王亮怡寫的那篇文章。

  「真的?她是一個怎樣的人?長的什麼樣子?」

  「蠻漂亮的,而且很聰明,只是脾氣不太好。」

  「就跟你那位房東差不多?」

  「嗯,是的。」

  徐雲欣啜飲著吟釀,說:「據說,吟釀就像一首低回的歌。」

  郭宏川望著這個女孩子,覺得她有著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早熟。她跟他從前所認識的女孩子不一樣。她像一隻海鷗,不過是住在公寓裡的,愛自由卻又不敢離開地面太遠。

  夏心桔的Channel A播放著Stanley Adams的《What A Diifference A Day Makes》。公寓的燈一盞盞熄了,只餘下五二〇的燈還在夜色裡亮著。郭宏川坐在窗前的辦公台,抱著一條腿在玩電腦。徐雲欣用那部梅鷗牌相機對著窗口拍了一張又一張的照片。剛才喝進肚子裡的吟釀,變成一闋輕快的歌。

  隔天,在美專上完了攝影課,一起離開學校的時候,郭宏川問徐雲欣。

  「你用那部相機拍了些什麼照片?」

  她神秘地笑笑:「暫時還不能公開。」

  她望瞭望他,忽然問:

  「老師,你是不是常常讓女人傷心的?」

  「為什麼這樣說?」

  「你像是這種人。不是令人哭得死去活來的那種,而是會讓人傷心。痛苦和傷心是不一樣的。你像是什麼都無所謂,不會不愛一個人,也不會很愛一個人,像是隨時會走的樣子。」

  「通常是我被人趕走的。其實,我也曾經是很癡心的。」

  「是什麼時候?」

  「那時我只有十五歲,愛上了一個女孩子。我們的家距離很遠,但我還是每天堅持送她回家。如果那天晚上約會之後,第二天早上又有約會,我便索性在她家附近的公園睡覺。」

  「想不到呢。」

  「她嫌我太黏了,拋棄了我。」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