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小嫻 > 魔法蛋糕店 | 上頁 下頁


  「是媽媽給我的名字。」

  「你是香港人嗎?」

  「我是在法國出生的。」

  「這張畫要多少錢?」

  「嗯,三百塊吧。」

  「三百?兩百吧。」

  「向一個窮畫家壓價,是不是太殘忍呢?」畫家微笑說。

  「這叫虎落平陽呀。賣不賣?」

  「好吧。」

  「我特別喜歡她的爆炸頭。我今天險些兒就變成這樣。」

  「是嗎?你今天到髮廊去?」

  「說來話長。」她坐在小凳子上,把今天發現炸彈的事說了一遍,畫家很有興致地聆聽著。

  天黑了,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跟一個陌生人說了那麼多話,她甚至捨不得走。她只是雙手托著頭,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那樣,聽他說

  著這幾年來到處流浪的故事。

  手提電話的鈴聲把她驚醒了,電話那一頭,是朱庭鏗的聲音。

  「你還沒回家嗎?」

  「喔,我在街上買點東西,快回去了。」

  她跟畫家說:「我要走了。」

  「我也要收檔了。」

  她看看手上那張畫,說:「將來你成名了,說不定會帶挈我成為大富翁呢。」

  畫家只是微笑著收拾地上的油畫。

  離開那個攤子之後,餘寶正走了一大段路去搭巴士。坐在空蕩蕩的車廂裡,不知道過了多少個車站,她突然站起來,匆匆走下車,抱著公事包和油畫,拼命的跑,又回到那個攤子。

  燈火闌珊的街角裡,她看到畫家提著畫箱站在那兒。

  「你還沒有走嗎?」她氣喘咻咻的問。

  他聳聳肩膀微笑。

  「你明天會不會來?」她問。

  畫家點點頭。

  「明天的明天呢?」

  畫家也點點頭。

  「那就好了,我有錢的話,會再來買你的畫。你要等我啊。」她的臉漲紅了。

  再次離開街角的時候,餘寶正覺得自己是畫中那個胖女子的臀部,圓得像個氣球,早已經飄升到夜空,繞著銀白的月飛舞。跟朱庭鏗戀愛的時候,怎麼沒有這種熾烈的感覺呢?經過一家時裝店時,她在櫥窗的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臉紅通通的,整個人好像在燃燒。今天的那枚炸彈,是投在她心上了。滴答滴答,是她響亮的心跳聲。

  第二天,餘寶正在辦公室的報紙上讀到那宗炸彈案的新聞,警方在晚上拘捕了一名疑犯。看到疑犯被扣上手鐐帶上警車的照片,餘寶正呆住了。雖然疑犯的頭上罩了一個黑色布袋,但是,她認得他那身衣著,還有他腳上那雙迷彩色的Converse布鞋。他不就是在漫畫社外面跟她撞個滿懷的男人嗎?原來他就是放炸彈的人,他當時看起來很冷靜呢。案情透露,疑犯的女朋友最近向疑犯提出分手,跟漫畫社的老闆交往。疑犯在互聯網上學會了怎樣製造炸彈,自製了一枚炸彈送去給情敵,想把他幹掉。

  她拿著那張報紙走到朱庭鏗身邊,問他;「如果我愛上了別人,你會給他送炸彈嗎?」

  朱庭鏗說:「我根本就不會製造炸彈。」

  「你仍然可以用其他方法把他幹掉的。」

  「我想,我是不敢殺人的。」

  她摸摸他的頭,歎了口氣,說:「但是,女人會希望有一個男人這樣愛她的。」

  朱庭鏗悄悄在她耳邊說:「我已經訂了這個週末的酒店房間。」

  「嗯。」余寶正應了一聲。對於去酒店的事,她突然不太熱衷了。

  下班之後,她匆匆抱著公事包去找那個街頭畫家。

  「阿蘇,我帶了我畫的一些畫來,給我一點意見好嗎?」她把練習簿從公事包裡掏出來。這些都是她平時畫的圖畫。她從小就愛畫圖畫,美術科的成績也是最好的。她夢想當一個漫畫家,中學畢業之後,卻進了銀行當營業員,每天為了生活而營營役役。

  「你有學過畫畫嗎?」阿蘇問。

  「只是在中學時學過素描。」

  「為什麼不去學呢。」

  「本來想上師範學院美術系的,可是,我中學會考的成績不太好。」

  「你很有天分。」

  「真的?你不是騙我吧?」

  「你好像特別愛畫行李箱。你畫中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都拖著不同的行李箱,連貓和狗也有自己的行李箱。」

  「嗯,我喜歡美麗的行李箱。」

  「可是,連鱷魚也有一個漂亮的行李箱,不是很奇怪嗎?」

  餘寶正羞澀地笑了。這些漫畫,她從來沒有拿給別人看,包括朱庭鏗。她愛畫行李箱,已經成了習慣, 自己並不曾特別去想為什麼這樣,反而阿蘇留意到了。

  「也許是心底裡常常渴望去流浪吧。」她說。

  「你的筆名是泡泡魚嗎?」阿蘇看到了她在每張畫上的簽名。

  「是的,我姓余嘛,英文譯名又有P。這個字,索性就叫泡泡魚。」

  「還以為你喜歡浸泡泡浴和吃魚呢。」

  「兩樣我都喜歡啊,我愛吃銀鱈魚、雞、牛肉……其實我什麼都愛吃。」

  「真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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