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淑俠 > 我們的歌 | 上頁 下頁 | |
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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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甚麼梅花三弄啊!見鬼!」靜慧呵呵的笑。 「梅花三弄倒是的,不過要不知道的話,真是聽不出來。」江嘯風笑著說。又特別告訴織雲: 「人在國外,寂寞得很,遇到過年過節,就借機會聚在一起痛快的笑笑。」 織雲領會的笑著點點頭。大家全在笑,還有人在叫: 「不行,不行。這是噪音謀殺,非取締不可。」 「退票,把人的耳朵都震聾了。」 「廖靜慧,管管肥羊嘛!拜託了!」青春偶像遠遠的對靜慧作揖。靜慧還了他一聲「見鬼」。 好不容易噪音告一段落,三個人向觀眾鞠躬,大家以為演奏完畢,十分高興,用手堵著耳朵的也把手拿下來鼓掌。誰也沒料到他們又宣佈「第二弄」開始,原來剛才鞠躬只是「第一弄」完結後的「謝幕」。大鑼一響,又奏上了,觀眾席上一片嗟歎之聲。 「如果我耳朵出了毛病的話,非叫你們三個付醫藥費不可。」 「警報老生,你那破喇叭嗓子還比你吹的那破喇叭好聽呢!」 「肥羊,你再胡搞小心廖靜慧罰你的跪。」 「第二弄」終於在大家的笑聲中「弄」完了。他們三個鞠了個躬,宣佈「第三弄」就要開始,這下可真有人著急了。 「拜託,饒了我們吧!別再弄了。」一個男同學在叫。 「梅花二弄已經很夠了,再來第三弄,我的耳朵就沒法再聽課啦!」也是一個男同學。 「這真的是噪音謀殺,再弄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沒有人喜歡聽,你們別弄了,下來吧!」靜慧也在叫。 「不行,做事要有始有終,非弄完它不可。」天才兒童頑固的皺著眉頭說。說罷大鑼當的一響,三個人又吹吹打打起來。 「別弄啦!別弄啦!」好幾個人在叫。 「大江,三個活寶裡你們貴院就占了三分之二,你怎麼也不管一管?」青春偶像對江嘯風叫。 「人家有演奏的自由,我管得了嗎?」江嘯風笑著說。 「大江,我看你去把他們拉下來好了,真不能再弄下去了。」一直沉默的謝晉昌歪過頭來對江嘯風說。 好幾個女同學對江嘯風叫著道: 「江嘯風,求你做做好事,把貴院的寶字型大小人物請下來吧!不然我們的神經要崩潰啦!」 江嘯風不能違背眾人之命,笑嘻嘻的走上去,一手抓住天才兒童的領子,另一隻手提著警報老生的領子,硬把兩人拖下去,嘴裡說道: 「你們真想要出人命不成?還要弄?」 兩個音樂家就這麼被拖下來了。天才兒童掙扎著,不停的叫:「非弄完不可,非弄完不可。」整個大廳一片笑聲,女同學們笑得直擦眼淚,織雲注意到何紹祥那張少表情的臉也笑得泛著紅光。 原來國樂之後還有平劇清唱,唱的人就是「節目主持人」賈天華。 「兄弟唱一段『四郎探母』。」賈天華搓著兩隻手,說著謙虛的笑笑,又道:「不瞞各位說,兄弟從小就好戲,嗓子還不錯,小時候家父母總叫兄弟為『小叫天』。因為嗓子太大,平常兄弟也不敢唱。各位都知道,德國佬怕吵,我怕吵得房東趕我搬家。無處住總不行,是不是?所以,趁今天是我們中國農曆除夕,反正要吵個夠,我就伺候各位一段『坐宮』,賣力是一定賣到家的,不過如果震著各位的耳朵可恕不負責。兄弟宗的是譚派——」他說個沒完。 「喂!老賈,你要唱就唱,囉嗦個甚麼?」天才兒童叫。 「要唱就唱,不唱就算,別賣關子。」青春偶像大聲說。 「唱吧!我這兩隻耳朵是不怕震的。」警報老生摸摸他又肥又大的耳朵。 「兄弟特請楊文彥——肥羊兄操琴。」賈天華指指坐在椅子上像要打瞌睡似的楊文彥。 楊文彥向周圍拱拱手,又咕嘎咕嘎的拉起他那只用洋菇罐頭做成的胡琴。 一段過門之後,大家就等著「小叫天」來震耳朵了。 「楊延輝,坐宮院,自思自歎……」賈天華哆哆嗦嗦的唱起來。不但震不了誰的耳朵,簡直是又乾澀、又枯衰、又顫抖,叫人急死,恨不得跑上去替他叫兩聲。 「老賈是真正的『痰派』,我看他喉嚨裡一定有塊痰。」警報老生說。 「可怕,可怕!」天才兒童連連伸舌頭。 唱完了,有人鼓掌,有人跺腳,還有人「開汽水」。接著又做了兩個團體遊戲,時間已到深夜,才宣佈散會。 大家擠在衣帽間穿大衣,很多男同學熱心的對織雲說:「我是××,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不要客氣的告訴我。」好幾個女同學也過來和織雲說話,問她住在那裡?又問喜不喜歡這裡的生活?德文學得怎麼樣了?織雲一一答覆,心中充滿友誼的溫暖。她本來以為這個年是過得最不愉快的,現在才知道是想反了,原來這麼人情味、這麼有趣,她還從來沒這麼開懷的笑過。她一向有些矜持,但今天太好笑了,想忍住也不行。 織雲穿了大衣,和靜慧正要走出來,卻見何紹祥早已穿戴整齊,站在門邊,像似在等人。還沒等她們到那裡,何紹祥已經迎上來。 「很久不見了,余小姐可好?」他伸出手和織雲握完,又和靜慧握。 「我很好。那天真謝謝你幫忙。」織雲客氣的說。 「那裡,那算不得幫忙,是應該的。余小姐那天找到貴同學了嗎?」何紹祥靦靦腆腆的問。 他那「貴同學」三個字幾乎把織雲逗笑。 「喏,我的『貴同學』不是在這裡!」她微笑的指指靜慧。 「喔——現在天晚了,我開車送余小姐回宿舍好了。」何紹祥熱心的說。 「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住在她那裡。」織雲用目光指向靜慧。 「那不正好,我就一次把兩位都送回去,不用跑兩趟了。」 這句話使一直冷漠的靜慧有了笑容,她一直為何紹祥沒和她說話,又彷佛只送織雲回去而不送她,感到不快。 「那怎麼好意思。」靜慧笑著說。 「我看不用何先生送了,不是楊文彥要送我們嗎?」織雲對著靜慧問。 「其實麻煩何先生送送也無所謂,天這麼晚,電車也沒了,楊文彥走路送我們回去,再走回來,怕不累成狗熊了。我看就坐何先生車子回去算了。」靜慧說。 「那好極了,兩位先在門口等等,我去把車子開過來。」何紹祥說著,興沖沖的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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