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淑俠 > 春江 | 上頁 下頁 | |
三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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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再帶她來家,我不願意看到她。」祖母說完,挺著筆直的脊背走出去了。隨後父親也離去,只剩下繼母在收拾茶具。 「媽,到底是為了什麼呀?莊靜做錯了什麼呢?為什麼奶奶和爸爸都突然不喜歡她了?」劉慰祖湊到繼母身旁,心不在焉的幫著撿拾桌上的東西。 「慰祖,你還年紀輕,交朋友的機會還多得很,不要認准一個目標不放。」繼母和善的,帶著些同情的,答非所問的說。 「可是到底為了什麼?」 「因為你奶奶和你爸爸顧慮你的前途,認為她對你不適合嘛!」 「為了我的前途?」劉慰祖咀嚼著這句話,回到樓上自己房裡,仰面躺在床上。 他看出事情絕不這麼簡單,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在內,那原因是什麼呢?他做了許多假設,做完又覺得每個都無可能性而全部推翻。而且肯定無論因為什麼原因,都不會削減他對莊靜的愛,他對她的感情是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動搖的,這一點在他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就決定了——她給他的第一個印象太奇妙了,他覺得從來就認識她,她那張帶幾分妖豔,嘴唇上有顆大黑痣的臉,對他一點也不陌生。他一直認為這是「宿緣」,是前生註定的。現在祖母和父親竟然因為對莊靜有成見,破壞他與莊靜的愛情了。他為此情緒大壞,終日不說不笑,陰沉著臉,跟眾人之間有意的疏遠。他的仇視態度使祖母和父親難以忍受,過了兩星期,便自動的找他談這個問題。 「慰祖,你不應該一天到晚跟我們拉著長臉,奶奶跟你爸爸是為了你好,如果我們不疼你,也不這麼關心你的事了。」祖母平和的說。 「慰祖,你不是答應過我的,先念出書來再談婚姻?」父親的語氣也是和善的。 「我又沒說不先把書念出來。」劉慰祖吶吶的說。 「那就得了,就沒問題了。我和你奶奶對莊靜這個人沒成見,無非是怕她影響了你的學業。既然你還是一心一意要念書,這個問題就先不必談,等你學業告一段落後再提也不晚,你還是安心念書好了。」 「爸爸,我們能不能先訂婚,訂了婚我就心安了。」劉慰祖感到臉在發熱,這樣的要求可不容易說出口呢! 「慰祖,你好像比奶奶還老古董。現在的青年人哪裡還講究什麼訂婚?你有什麼不安心的?怕莊靜不理你了?那是用不著的。要是她的心向著你,不訂婚她也跑不了。怕我和你爸爸變卦?更是用不著,我們怕的是你只顧交女朋友,不念書了。既然你念書的心一點也沒變,家裡就放心了,事情也就了結了。」奶奶的薄嘴極有抑揚頓挫的說著京腔。 「真的,別訂婚。人家同學們都不訂婚,你一個人訂,看著多特別,會惹人好笑。」繼母還是那副笑吟吟的面孔。 「奶奶不是不喜歡莊靜嗎?」劉慰祖還是不太放心。 「唉!慰祖,你這孩子怎麼死心眼?奶奶不過那麼說說罷了,就是怕你不肯念書。莊靜不是滿好?我幹嘛不喜歡她。」祖母笑得咯咯的。 「喔——」劉慰祖真的放下了心。 「你跟她交往,可不必帶回家來,還是留一點分寸。」祖母又說。 「我不帶她回來就是。」他說。心想:你們當莊靜愛來呀?她早就說我們家「官場氣」太足了。 「還有,你晚上回來要早,這一向你回來都太晚了。你用錢也太厲害,我到銀行查了帳,你存戶上簡直沒有幾個錢了。這樣下去怎麼行?以後我要換個方式給你零用錢了,每個月初發,不再整筆的存在銀行裡。你的功課退步了,知道嗎?這種情形也必得改變過來。」父親嚴肅的說。 「爸爸,什麼時候才算學業告一段落?」劉慰祖鼓著勇氣問。 「留學回來就算告一段落了。」父親挺輕鬆的回答。 「留學回來,那得多少年?」他幾乎叫起來。 「如果她真跟你好,十年八年也能等。」父親點上一支雪茄煙抽了兩口,又道:「只要你聽話,不忘本身的責任,不叫家裡人失望,書念得好,兩個人一同出國也不是不可能。」 父親的這句話像一粒定心丸般定住了劉慰祖,能爭來這樣的結果他已經很滿意了。他明白莊靜的被接受很不容易,完全是祖母和父親不忍傷他的心才勉強答應的。 劉慰祖和莊靜像以前一樣的交往著,出遊、看電影、坐咖啡館。 他們最喜歡的去處是淡水河畔的一個水門邊,門旁有塊大石頭,正好容納兩個人緊挨著坐。有人說這個水門曾吊死過人,還有人在這裡跳水自殺過,總之,是挺不吉利的。但他們不怕,他們只知道戀愛,只管自己,不管什麼妖魔鬼怪或吉不吉利的閒事。 白天太陽太大,他們總是黃昏以後才去。坐在大石頭上看著月亮上升,看黑鬱鬱的江水、聽水聲……和以前不同的是,劉慰祖總是緊緊張張,一過十點就叨念著要回家。 「忙什麼?這麼早就忙著回家?」莊靜偏鉤住他不放,好像有意要跟他搗搗亂。 「回去看書。書念得好,爸爸才多給錢,咱們才玩得痛快。畢業成績好,分數高,家裡才會答應我的請求。」 「你對家裡有什麼請求?」 「喔——」他知道自己說溜了嘴,只好掩飾的道:「請求很多,各方面的。」 「哼,別騙我,當我沒看出來嗎?你祖母和父親對我有成見,他們看到我第一眼的表情就夠明白了。我並不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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