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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憎不相會(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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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刀扔了出去,再也不要看見它。那樣的怨憎,再也不要相見了。 大蟲: 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常常有些突如其來的第六感,而且若是不好的預感,通常都會實現。有天深夜,我在猛烈的心跳中醒來,再睡不著,便整日異想天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錄影時,現場工作人員喊:「蝴蝶。」 「什麼?刮帶啦?」 「不是,去補個妝。」 上課時,學生交頭接耳,而後舉手:「老師。」 「發生什麼事?」 「請問什麼時候變作業?」 雜誌社編輯打電話來,在我的稿件寄去三天之後,「蝴蝶姐,你的稿子……」 「寄丟了?沒收到?」幾乎要哭起來的聲音。 「收到了,收到了,是打電話來說謝謝的。」 那天,你說我好像變得緊張又悲觀了,是不是太忙碌了?也許,我可以放自己半天假,你便帶我去看看海。 (你從來不抱怨,因為我的忙碌,而絕少會面的時間。) 於是,我們約了在我去南部出外景之前的週末,到海濱去兜風。 我想像自己戴著寬沿帽,踩踏海邊的岩石,迎向風,伸展手臂,轉頭去看,看著我的你。我想像黃昏中行駛的車上,和你分食一杯霜淇淋,與融化的速度比賽。因為這些想像,我有了比較好的心情。 週末上午,把學生的作業批閱完畢,精神抖擻地將晾乾的衣裳抱進來,一件件折疊整齊,還斷斷續續地哼著歌。 電話鈴忽然響起,非常尖銳地貫穿耳膜。 是春芍。 她的哭泣混合著喘息,顫抖地說春花出事了,傷得厲害,正在醫院裡急救。 我一直一直就知道,好預兆不一定能成真,但壞徵兆總是逃不掉的。 出門之前,還記得打電話給你。 「啊,蝴蝶!起床啦?我訂好午餐的位置了。」 我告訴你,春花發生了事情,我必須趕去醫院,約會只得取消了。 「你還好嗎?」收線之前,你擔憂地問。 不知道。 我好不好,大概得看春花能不能好了。 急診室的走廊裡,春芍滿面淚痕撲向我:「姐姐流了好多血,我嚇死了,我真的嚇死了——」 不能甘心的春花,到底約了葉弘仁碰面,談話之間發現結婚才五個月的葉太太,即將生產,春花恍然明白,對弘仁所謂「奉父母之命」和「不得已」全是謊言。 春芍在春花爆發的喊叫中驚醒,她聽見葉弘仁說過去十年只是可憐春花的癡情,又說他們在一起其實是個錯誤,如果春花不能適可而止,仍要苦苦糾纏,他便會鄙夷她,瞧不起她。 「葉弘仁!你該死——」春花淒厲地喊。 春芍從臥房奔向廚房,看見春花瘋狂地用刀戳進自己的身體,鮮血噴湧而出,葉弘仁和春芍合力奪下那刀。 「昏迷以前,姐姐一直喊痛,她說傷口不痛,可是心好痛好痛,痛得不知道怎麼辦好。」 「葉弘仁呢?」 「他跟我們一起來醫院,後來,葛哥來捐血,看到他就發飆要揍人,我和小七怕惹事,叫他走了。」 葛哥和小七捐完血出來,兩個男人臉色都不好,春芍立刻擁抱小七,小七在她額上吻了吻,和我打個招呼,一旁坐下了。葛哥看起來很疲倦,他說: 「最嚴重的一刀在大腿,切開了動脈。失血過多,現在縫合了,醫生說沒什麼大礙——她為什麼那麼傻?」 我拉著他坐下,看他一貫神采飛揚的,此刻頹唐消沉。 「血庫的血不夠,我托人幫忙去找了……對了,打個電話給東山,他是A型的,我記得。」 聽從葛哥指示,打電話找到東山,他聽聞春花的事,嚇了一跳。 「現在怎麼樣?」 「需要輸血,血庫的血不夠,我的血型不合,葛哥輸了血,你是不是A型啊?能不能來輸點血?」 他在電話裡沉默了片刻。 「很抱歉。蝴蝶。我不能,我可能不能幫忙。」 「為什麼?」 他咳了幾聲。 「你感冒了嗎?你是不是不舒服?」 「是的。我感冒,吃了好些成藥,每天頭昏腦脹的,可能,不適合捐血。」 他還是問了醫院的名字,說遲一些會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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