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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誕節,在東京(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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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他問我要去哪裡,他送我去,就這樣。」 「拜託!談談話就滿足啦?別再看《紅樓夢》了好不好?看看《金瓶梅》吧!」 「你看過《金瓶梅》?」 她發憤圖強到書店去買《金瓶梅》,還打電話來問,是「全本」比較有「價值」?還是「真本」?其實,除了私家收藏的《金瓶梅詞話》,坊間全是刪節本。我忍著笑說都差不多吧。 一個月以後,問她心得,她打了個長長的呵欠,說中國人真乏味,連色情書都教人打瞌睡,為什麼總是「一夜無話」就沒了? 「去想像啊,無話,能幹什麼呢?」 「算了,算了,不如去看白雪公主或者睡美人,至少,還有個熱烈的親吻,可以起死回生。」 因為工作的關係,遇見鐘先生的時候,卓羚知道,有事情要發生了,我也知道。一向對男人十分挑剔的她,卻用了過多的讚美形容那個男人。 「我有預感,他會請我幫他工作。」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聽起來像古今完人。」 「四十一歲,已婚,有三個小孩。」 「卓羚——」 「對對對!我犯了忌諱,不該招惹已婚的男人,但,我只想跟他談戀愛,我想,這會是我生命中可以達到的最高境界。」 幾天後,她在電話裡嚷嚷: 「他打電話來了,他給我很高的薪水,請我去上班。」 「好哇!好哇——」 「我已經回絕了。」 「你什麼?你有病呀?」 「不是。我這一次很認真,所以,我要確定,他的感覺是否一樣,如果一樣,他還會再來,否則……也不可惜。對不對?」 鐘先生沒有再來,卓羚淪陷在空前的焦灼裡,整個人變得懶懶的。一個多月以後,有個黃昏,她在校門口等候下班的我,眼眸晶亮晶亮的,說鐘先生去找她,請她接受這工作,他們不知不覺,竟聊了一個下午。 卓羚說她從來不曾有這樣幸福的感受。 「什麼?」我誇張地:「談談話就能滿足你啦?你不是相當有情色資源的嗎?睡美人讀多啦?」 「其實,是很高的境界,而且很性感。」 卓羚認識鐘先生以後,開始思索人生境界的問題,我想,這該是一件好事。 鐘先生十分正人君子,將近半年都沒有火花迸出,而卓羚每天還是盛妝去上班,做得十分興頭。他們甚至一同去巴黎出差,卓羚打電話來,正是巴黎的深夜,她需要找個人說說話。 「鐘先生呢?」 「在隔壁。我能怎麼辦?破門而入啊?喂!教教我吧,教我一招大家困秀勾引男人的方法吧!我猜,他大概是看『一夜無話』的《金瓶梅》長大的。」 卓羚強列的預感應驗了,鐘先生一定經過苦苦壓抑,而後再拘管不住自己。 (愛情從來就是不能囚禁或管理的啊。) 他們相戀以後,卓羚的美麗更加不可思議。這次旅行,有兩三個西方人和日本人,忍不住向她搭訕,而她一改往昔的佻撻與風情,垂下眼睫走開了。 卓羚真的改變了。 「我仰慕他,與他熱烈纏綿,有時候也保護他,照料他。純粹的愛情,其實包含了人類全部的關係。」 「那你不是經驗了女人一生所有的情愛了?」 「是啊。我想,他就是我的愛情終結者。」 「你沒想過以後?你要一直這樣過下去?」 卓羚叫的酒送來房間,她斟了酒遞給我: 「聖誕快樂。」 我吃了一些點心,還是忍不住再問。 「你知道,我以前對愛情的要求,就是想著自己要什麼,別人該給我什麼。現在,我常常想的是,他要什麼? 在愛情裡,不能各自有不同的想法,兩個想法不同的人,怎麼相愛?」 「現在,你們的想法相同嗎?」 「他已經有家有孩子了,但沒有愛情,我給他愛情; 他有負累,我從不糾纏;他寂寞的時候,我陪他Z他忙得不可開交,我躲開;他憂愁,我用快樂安慰他……他說,我們真是配合得大完美了,是他連夢想都不敢期待的。」 「你現在是標準情婦了。你給他,他所需要的一切。 那你自己呢?」 我不知道為了什麼生氣。 「他常伯我心裡有委屈,叫我把心裡的想法告訴他,他會做好。但,我能要什麼呢?所以我說,什麼什麼都不要了,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就好快樂了,其他的都是貪求。」 「他有家,你沒有;他有孩子,你沒有;他失去你,什麼損失都沒有;你失去他,就什麼都沒有了,包括青春。」 找岡這話而顫抖,怎麼會有一種愛情,讓人心甘情願的一貧如洗呢? 「不會什麼都沒有的,我有不可被掠奪的記憶,我終於認識了愛情,也認識了自己。」 「但是,我已經不認識你了。你現在說的話,都是你以前最嗤之以鼻的。」 她笑:「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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