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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驚喜晚會


  有個人,三十七歲。在美國住了十年,拿著八萬美元的年薪,還有一個資訊管理的博士學位。在本命年裡,卻寫起了電視連續劇。有個漂亮女人對此事的評價是這樣的:偽浪漫主義者在中年危機裡的白日夢。
  那個電視連續劇叫《情感簽證》。
  不大好相信,那個人是我。
  那個漂亮女人的評價,我不在乎。我不是說我不在乎漂亮女人的意見。一般來說,一個漂亮女人的意見,比一個不漂亮的女人的意見分量重些。我得承認,這個判斷取向,在過去的漫漫歲月裡,確曾給我帶來一些麻煩和失誤。這個漂亮女人的意見,放在十年前,我也在乎,那次她的意見是:我們結婚好了。她手裡捧著一塊烤紅薯,紅彤彤的像捧著一塊落日,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盯著櫥窗裡一個精緻的女包,一邊低下頭去啃那塊落日,我連忙回應,好的好的。我說這話的時候,真正的落日正在大街的盡頭重重地落下,像一塊烤得透熟的紅薯砸在馬路上。我是說,我不在乎十年後她的意見,十年後,她只要一見我進門,立即就說,洗手去。我跟她說,我出門才一分鐘,就在大門臺階上,做了幾個擴胸運動,如果是從泰國回來,你不說我也會去洗手。她說,那也洗手去。我說,好好。接著就走進浴室,擰開水龍頭,倒背雙手,傾聽嘩嘩水聲,意思到了。結婚十年,你還能什麼都當真?就連一星期一次的那件事,做起來,該慢的時候慢,該快的時候快,跟上個星期、上上個星期一模一樣。我說是電腦在複製檔。她笑笑,沒說不是。有時候,她還欣賞我的幽默感。我們就把這件事叫做複製檔。
  這個漂亮女人是我妻子。
  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我是說,我寫《情感簽證》這件事情上,我妻子沒有絲毫幽默感。當然,她的意見,不是對我說的,是對她的黑顏知己說的,在電話上。我在浴室裡,窗外的樹林裡,鳥兒叫成一片。所以,她不知道我聽見了她的意見。她不會當我的面說這麼刺激我的話。她很會照顧我的自尊心,小心翼翼,像擦拭我們客廳裝飾架上的那套薄胎細瓷器。她卻不知道,這樣的評價我不在乎。坐在浴室的裹了絨墊子的馬桶上,我知道,那位黑顏知己,一定是聽說的我的劇本了,一定是假模假式地在向她道賀什麼的。
  在我的劇本裡,他叫羅莫。他跟我妻子的關係,發乎情止乎禮。你在電視螢幕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們的嘴唇,在就要碰上的最後一釐米、最後一秒鐘,居然驚心動魄地分開了。演羅莫的那個演員,把悵然若失的表情做得可以亂真,他是紐約州立大學的一個圖書管理員,出國前,在一個地區文工團裡演過話劇,導演對他的接近本色的表演,讚不絕口,這都是後話了。問題出在現實生活裡。在現實生活裡,我妻子是不是也是這樣分開了呢?我不願意在這上面多費腦筋,這是一種無用功。我相信,是分開了。所以,他們此刻在電話上進行有關於我的交流,我不在乎。
  現在該說說電視劇《情感簽證》了。
  在劇本裡,主人公叫張實,他的妻子,叫于娜娜。都是好人。這似乎可以理解成,我有自戀傾向,在作品裡毫不留情地塑造自己的光輝形象。其實不然。你慢慢就會知道了,這樣寫是有特殊用意的。而且,說到底,我並不直接就是劇本裡的某一個角色,於娜娜也並不就是我妻子,這一點,你慢慢也會知道的。劇本是從一個驚喜晚會開始的。張實下班了,開著汽車回家。紐約在遙遠的身後,數不清的摩天大樓,被金色的落日餘暉,塗染成一支支耀眼的火炬,輝煌於海天之間。這是個醒目的意象,就算對導演的一個考驗,看他如何拍攝這種輝煌。
  劇本的第一集,是一個驚喜晚會,這裡面,有為主題鋪墊的對話,有危機隱伏的暗示,理所當然地,還有愛情和性。一切能抓住讀者和觀眾的段子,都一股腦兒用了再說。
  張實有濃濃的眉毛,於娜娜嬌小玲瓏,形象上的反差,倒是可以地賦予一點什麼含義,而實際上,這是歪打正著,出演這兩個角色的演員,就是這樣的容貌特徵,換句話說,他們恰好長成這模樣。張實掏出鑰匙,開了家門,房間裡靜悄悄的。張實疲憊地走進廚房,這時,觀眾已經猜到,燈光會突然大亮,人群會突然從四面八方擁出來。編劇沒有辜負他們的一片苦心,緊接著的場景,就跟他們猜的一樣。後來,這群人就開始熱烈的對白,一如所有標準的電視劇。從他們的對話裡面,觀眾知道了,今天是張實和於娜娜結婚七周年的紀念日。七年前,他們在紐約市政府登記結婚,從市政府出來,他們開著一輛四百美元的破雪佛萊汽車,在皇后區的一個地下室門口停了下來。張實如同好萊塢電影裡多情的男主角,抱著新娘,一步一步往下走,一直走進他們的地下室新房裡去,許多紐約特產的小蟑螂,在花白的日光燈光下,欣喜若狂地竄來竄去。
  聽聽他們的敘述,看看現在的寬大明亮的華宅,得出的結論當然是,張實和於娜娜現在可是鳥槍換炮啦。這沒有什麼不好,也算不得媚俗,出國十年八年的留學生,十之八九都混到這份上了。這個對比,是個現實主義的表現。於是,大家對為這麼一對苦盡甜來的恩愛夫妻的快樂時光而高興。在眾人的哄笑聲裡,張實和於娜娜開始接吻。音樂煽情地響起。雖然,看上去,不大像中國人的行事方式,考慮到,這一夥人在歐風美雨裡沐浴了十來年,稍稍牽強也說得過去。總而言之,這是一個美好而溫馨的時刻。
  通常,老練的編劇們一到這個時候,就要大顯身手了,我也沒有例外,這麼一個溫情脈脈的時刻,必定要發生一些讓觀眾不痛快的事情。只有不痛快的事情發生了,觀眾才痛快。果然,正當於娜娜為大家切那個結婚周年的紀念蛋糕時,電話鈴響了起來。自從人類電話普及以來,編劇在調度上,可真的是大大解放了,常常有一種要風得風要雨來雨的得心應手揚眉吐氣之感。電話是(居然是!)大洋彼岸的上海打來的,是張實出國前的女友或者是未婚妻打來的,這個女的叫盧小菲,七八年來音信全無,偏巧在張實的恩愛妻子于娜娜切結婚紀念蛋糕的時候,來了電話。張實只好躲躲閃閃地在電話裡應答著,於娜娜的眼光,在招呼一屋子客人吃蛋糕的時候,悄沒聲兒地落到張實身上。這倒符合我妻子的一貫行為方式,她年紀小小,卻早早修煉得凡事不形於色。我倒是問過她,你怎麼什麼東西都能在肚子裡藏得住?她淡然一笑,沒說。還是藏在肚子裡。
  光憑這一件事,風景煞得遠遠不夠。這時,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門鈴「叮咚」一聲響,張實急忙去應門,進來的是手捧鮮花的一個男人,在劇本裡,他叫範小雄。他進得門來,就大聲嚷嚷「給紐約模範夫妻獻花」。他指的是張實和於娜娜。隨後,他就給眾人說起,他剛從上海回來,上海的女孩子怎麼漂亮,怎麼可愛。他大聲大氣地說話,大言不慚地談論女人,跟我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可是,我妻子居然就說,他才是我。我心平氣和地指出,我可曾有在眾人面前高談闊論的喜好?我什麼時候敢像詩朗誦那樣讚美女性之美?她說,正因為我不敢,才讓這個範小雄在劇裡替我一抒塊壘。討論到了這個地步,其實就無法討論了。我說,我們能不能不要庸俗化,我寫的是電視連續劇,不是寫自傳。她笑笑,含義不言自明。
  如果寫自傳的話,那天晚會的真實情形倒也真的沒什麼看頭。根本沒有什麼結婚周年紀念,也不是什麼驚喜晚會。只不過一些朋友曉得我第二天要去上海,要我捎點東西,其中知趣的,還順便帶來超市里買的甜得發膩的蛋糕,放在桌上,誰也不去碰。一位女賓,看了看,就說,我給大家猜個謎語,男人腿長,打一食品。我妻子望著蛋糕,格格地笑個不停,眾人也跟著笑了起來。接著,她說,我也說一個謎語,謎面是女人腿長,打一化妝品。剛才出男人腿長謎語的那位女賓,從化妝袋裡,掏出一支褐色的唇膏,優雅地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大家又笑成一片。其實,這是他們每次聚會都要講的段子,所以,他們知道在什麼地方笑,每次都笑得樂此不疲。後來,大家就用路邊有個螺絲帽的調子,齊聲唱了起來:
  
  路邊有個保險套,
  弟弟放學看見了,
  揀來吹了個大泡泡,
  大家見了哈哈笑……

  唱完,又照例大笑一通,就散夥各自回家了。一點戲劇因素也沒有。
  所以,在劇本裡,範小雄正興致勃勃地讚美著上海的女孩子的美貌,齊玲突然出現在這個已經跟他分居一年,馬上就要正式離婚的半前不前的丈夫面前,衝突了起來(衝突,永遠是戲劇的生命)。齊玲譏諷地鼓勵他,你說呀,說下去。范小雄一時反應不過來,說,我說到哪裡了?齊玲惡毒地提示他,你說到,上海的地鐵裡面,女孩子的黑髮一飄一飄的,那種旋律那神韻味。范小雄不欲戀戰,齊玲根本不放過他,一口氣說了下去,我當然可以想像你的空間了,卡拉OK,保齡球館,桑拿按摩,路邊髮廊,在那個男權社會裡,你可以一直這麼開放下去。範小雄說了一段頗似警句的臺詞:齊玲啊齊玲,我們相處十年,你還以為我範小雄,只是個呆頭呆腦的色鬼,放蕩不羈的花花公子。我真該為我放聲一哭!
  不肯示弱的齊玲端起兩杯酒,把其中的一杯遞到範小雄的嘴邊,說,範小雄,別為我齊玲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是條漢子,喝了它,十年,一個句號。神情活像個穿行江湖的孤身劍俠。
  範小雄哪裡肯就範,他冷峻地站著,眯起眼來,看著這個曾經同床共枕十年,如今陌生遙遠的女人,一動不動。他一點也不怕把整個晚會弄得尷尬僵硬。這事,我是一輩子也做不出來的,沒有這麼硬的心腸這麼厚的臉皮,我妻子居然會從他身上想到我。不過,有時候我也不是沒有想到過,如果我不是一個非常好說話的人,我的生活完全可能會是另一個樣子。這時,張實上來打圓場,讓範小雄喝:小雄,喝吧。於娜娜上來打圓場,讓齊玲不要逼他喝:齊玲,算了。
  他們倆誰也不肯讓步,晚會就這麼僵著,好心腸觀眾的心,也就這麼懸著提著。這種折磨人的事情,我也就在劇本裡面寫寫,但願有一天我也能真的這麼來它一下。
  範小雄真的替我衝鋒陷陣,他慢慢轉過身去,全然不把一屋子的人放在眼裡,傲然離去,留下齊玲、張實和於娜娜等一干人等,在那裡尷尬,真叫痛快淋漓。齊玲也慢慢轉身,朝裡屋走去,在一陣靜默之後,傳來一聲玻璃杯的破碎聲,清脆,淒涼,很電影化。于娜娜高叫:齊玲!
  現在,該出現性了。
  說到性和性描寫,每個作者,對它大抵是又愛又恨。又迷戀又恐懼。所以……還是不說了吧。那就……說說夜,夜是性的面具。
  夜,已經深了,晚會在曲終人散以後,客廳裡的淒清寥落,愈發襯托出臥室裡枕席橫陳被褥淩亂構成的溫暖。這種溫暖,充滿誘惑,像一個半醒半睡的豐腴女人,黑髮散亂,酥胸半露,出其不意地把男人的衝動激起。張實現在就置身於如此這般的氣氛裡面。他和於娜娜應該有一次銷魂蝕骨的愛的宣示,以示告別之意,他倒是誠心誠意要這麼來上一番的。可是,好事多磨,臨陣不舉,於娜娜幫著折騰了十來分鐘,還是懶洋洋地癱在手掌心裡,一副無可無不可的名士模樣。於娜娜的手,再輕再柔,他也覺出公事公辦的寡淡,於娜娜說,你就想像另一個什麼人好了。張實心虛地問,想像誰?于娜娜說,黛米·摩爾,茱莉·福斯特,誰都行。張實聽了,更加寡淡無味了,心如一潭死水,兩腿間更是音信全無了。好在于娜娜善解人意,說,不要勉強了吧。張實喃喃地說累了之類的廢話,心裡卻奇怪地感謝起這十年來一成不變的婚姻來,它讓人取得了名正言順的不舉的權利。不信,換一個人試試?比如說,辦公室裡的那個細腰豐臀的傑茜卡,(又是傑茜卡,這個俏麗性感的小妞,老是自動跑進想像的遊戲裡來),如果真的費盡心機又如願以償的話,在最後關頭,你來一個不舉試試?這個約會的收場如何,第二天又怎麼去面對?想一想,就讓人無地自容。現在,老子今天就是不舉了,怎麼樣?當然不怎麼樣,於娜娜頂多說一聲算了,就算了,大丈夫還是大丈夫,什麼損失也沒有,還守精固本培元壯陽了一回呢。張實腦子裡亂七八糟地轉著這些念頭,不覺也就昏昏睡去了。
  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蹊蹺的事情,於娜娜居然悄沒聲兒地從張實身邊爬了起來,當然,你可以把這解釋成於娜娜被張實白白地吊了半天胃口,卻又不了了之的於心不甘的後果,可見,她雖然如同一般的賢慧妻子,在性事上,絕對不給丈夫施加壓力,但是,三十出頭的少婦,正當虎狼之年,欲火上來了,就不能像對待煤氣火頭那樣,擰擰開關就「啪」的一聲熄滅了的。不過,事實上,她還真的不是欲火上身。在我的人物小傳裡,她的基調是冷色的,跟欲火之類的東西,很有一段距離。她爬起來,走到外面的客廳裡,拿起了電話,是給上海打長途電話,她的黑顏知己羅莫正好在上海,她委託羅莫給她打聽打聽盧小菲。這一招,港臺電視劇的味道十足,我寫的時候,壓根兒不信。但是,電視臺派來協助我寫作的編輯說,要寫,要寫,這樣的戲,好看哎。於是,就寫了,於娜娜由此顯得不三不四的,讓我心疼。
  在劇本裡,我下意識地維護於娜娜的形象。於娜娜機智,冷靜,寬容,大度,讓張實由著性子折騰,讓觀眾直說張實生在福中不知福,這麼好的娘子,鬧騰沒了真是活該。可是,有了這麼一個鬼鬼祟祟的電話,於娜娜也就是——套一句流行的片語——也就是鄰家的女人了,趿拉著拖鞋,歪歪斜斜地套著睡衣,蓬頭垢面,剔著牙花,站在馬路邊,肆無忌憚地看著過往行人,嘴裡叨叨不停地東家長西家短的了。
  我妻子對這一段很不喜歡,她的意見是,鄰家的女人,有什麼不好?什麼叫生活?什麼叫原生態的生命力?我眯起眼,觀察著,小心地說,這是劇本,是虛構作品,OK?
  我想,她八成也在仔細地觀察著我的寫作傾向,仔細地分辨,哪裡是寫實,哪裡是虛構,哪些寫實是反映了我對現實的抨擊,哪些虛構是表現了我對理想的嚮往。劇本好似一個棋盤,我們在上面下盲棋。
  後來,於娜娜回到床上來了,她發現張實也醒著,她好像有點心虛似的,謹慎地探測著張實的虛實,緩和著尷尬的氣氛。你看,寫了她打了一個鬼鬼祟祟的電話,就連累她一路下去都要鬼鬼祟祟的了。後來,她發現張實沒有發現她的電話,也就松了一口氣。於是,他們便在深更半夜聊了起來。于娜娜當然隻字不提盧小菲的事情,她這點自信還是有的,她和張實是患難之交,泥裡水裡越過來的。所以,他們很快就從晚會上範小雄和齊玲的爭鬥的陰影中解脫了出來。他們在這個時候,還是相信,他們一定不會步範小雄和齊玲的後塵。於是,他們開始接吻,深情、纏綿而激動的肌體交接。考慮到這是電視劇,所以,只有畫外音來給觀眾留下廣闊的空間了。畫外音是這樣的:
  你知道嗎?我今天遇到狼啦。
  什麼?騙我。
  真的。
  騙人。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對對,我就是狼,是你的小母狼,要咬得你天天都想要我,要咬得你對那些飄啊飄啊的連正眼都不看。
  好了,存貨出盡,蕩然無存了。就是遇上死灰,也沒有燃料去複燃了。
  就是,就是。
  娜娜我愛你。
  老公我愛你。
  這段對白,即便廣電局同意保留不予刪除,演員念起來,也准保要怎麼彆扭就怎麼彆扭。這種事,說到底,不是嘴說出來的,是要用身體做出來的。沒有身體的配合,光是嘴說說,倒像是一段相聲段子了。試想,這一段臺詞,配上兩個光潔而有彈性的身體,如詩如畫般地起伏著,蠕動著,糾纏著,雲蒸霞蔚,風光綺麗,就絕對沒有現在看上去的那麼可笑了。
  我明明知道,我還是寫上了。這裡面,就隱含著某種危險的意味,好像在鋌而走險。我們倒是一言不發的。也是,你什麼時候見過,一台電腦,一邊複製檔,一邊還在進行多視窗多媒體的操作,絢麗多彩,聲情並茂的?那就不是在複製檔了。當然,也不是絕對的一言不發,我妻子有時候也會說,快一點吧,明天還要去什麼什麼地方呢,要起早的呢。於是,我也十分配合地說,好的,這就完了,我現在就射。她說,射吧。於是,就射了。然後,就下來了,在床頭櫃的固定位置上,扯出固定牌子的紙巾,用固定的動作,擦擦幾個固定的部位,翻個身,就此睡去。其實,我對這一點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結婚十年,你還想要什麼樣的性生活?這就不錯了,一個星期一次。我妻子告訴我,她公司裡,一個天津來的女會計,跟她老公一個月一次,理由是,來過以後走路彆扭。比比人家的老公,我該知足了。可是,還是寫下了那樣的畫外音。不說話,不等於不想說話,看對什麼人說了,如果是傑茜卡,沒准就是一堂包含大量祈使句和驚歎句的口語課。傑茜卡老是這麼說來就來,已經讓我開始習慣這種綺思了,在辦公室裡看到她,漸漸地倒也一片純淨之心,無私無畏的了,看著她的透明的眼睛,心裡一片空白,就像看著天邊的晶瑩的晨星時,心裡知道,所謂的愛情季節,已經永遠地凋零了,剩下的要麼是公事公辦,要麼是閉上眼睛想想的綺思而已。
  好久沒有寫到景色了,這時候的景色,皓月當空,星漢疏淡。美國的月亮,倒是真的亮那麼一點,這是我妻子說的,她說大氣污染少嘛。可那又怎麼樣,再亮也是人家的東西,跟著起什麼哄。這時,鏡頭搖到客廳,這次是張實一個人在裡面,他從已經捆紮好準備登機的提包裡面,翻出來一個信封,又從信封裡面掏出來一張照片。照片上,一個秀眉大眼的女青年,倚在一棵夾竹桃下麵,凝視著鏡頭。她就是盧小菲。剛剛恩愛雲雨過,就偷偷跑到外間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另一個女人的照片,這個張實也太過分了一些。所以,觀眾一致認為,張實跟盧小菲要出大花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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