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文華 > 倒數第2個女朋友 | 上頁 下頁
一三


  §12

  安安不知道,迴旋音入口還站著別人。

  那天在銀行搭訕的女子打給「杜方」。

  「喂?」他猶豫了一下接起。

  「請問林明宏在嗎?」

  「我是。」

  「我們今天早上在銀行認識……」

  「誰?」對方說。

  「我們早上在銀行見面,你給了我你的名片。」

  「喔……」彼端的明宏會意過來,他解釋了一番,把杜方的電話給她,拿到電話後,沒等明宏說完,那女子就掛掉,隨即打給杜方。

  「我們約在哪裡?」她問。

  「你公司在哪裡?」

  「仁愛路和新生南路交叉口。」

  「嗯……」杜方想一想,故作嚴肅地說,「那我們就約在那個交叉口的大安分局好了。我們不熟,約在警察局門口我比較不會有危險。」

  「應該是我要擔心吧!」

  「你別擔心,我有正當職業。不信的話,要不要來我公司看看?」

  照例,杜方和陌生女子約在公司,讓她瞻仰他創業的成果。她一進門,看到一面石牆,上面寫著「Tu&Company」。牆頂端有一排鐵架,架著五個圓形投射燈,把「Tu&Company」照出莊嚴的陰影。走過玄關,空間被走廊分成兩邊,每一邊又分成三排,每一排各坐了兩個人。兩邊的最後一排後面各有一個書架,放著嚇人的專業書。書架後面有廚房、文具室,和幾間獨立的辦公室。

  「你的天花板怎麼會有這麼多管子?」

  「這個粗的灰色鋼管裡面是空調,上面這些聚在一起的白色細管裡是電線。」

  「這麼多管子多醜,你怎麼不把它們藏在天花板裡?」

  「怎麼會醜呢?結構本身就是美,管線也是結構的一部分,幹嗎要把它們藏起來?該露的地方就要露,暴露事物的原始狀態,就是一種自然的美!」

  「你是在講建築還是女人?」

  「你說呢?」

  杜方停頓一下,開始了他一貫的戲碼,「房子就是機器,有形式,也有功能。現代主義講,形式應該來詮釋功能……」

  「你看這邊的燈,」杜方指著右邊,「這些是日光燈,沒什麼稀奇,但因為我把日光燈藏在天花板下的鐵架內,日光燈往上照,光線感覺就比較柔和。」

  「日光燈要藏在天花板下的鐵架內……喔……你怕太主動的女人?」

  「我不怕女人,女人應該怕我!」

  他們走到辦公室後方。文具室擺著各種裝備,包括一台印設計圖的大機器。接下來是兩間主管的房間。杜方打開其中一間,「這是我partner的房間。」

  「怎麼還有一張床?」

  「我partner在上海,這個房間沒在用。所以我買了一張床,我們會計懷孕了,中午可以在這兒休息。」

  「你對員工這麼好?」

  「我不敢說我的公司多成功,但我最驕傲的是:我們公司就像一個家,十個人,感情很好。現在經濟不景氣,案子少,我都很open地告訴員工公司狀況不好,但我絕不裁員。大家一起減薪,但絕不裁員!」

  走到底是杜方的辦公室。一進門,最顯眼的是桌上的宣紙。

  「這是什麼?」

  「我在寫字。」

  「寫什麼?」

  「王羲之的《蘭亭集序》。」

  「喔,王羲之……他最近好像有在誠品演講。」

  「聽說他口才不錯,你去聽了嗎?」

  兩人配合得很好。來賓254號坐下,她看了一圈:玻璃櫃裡有毛筆,書和雜誌堆在牆角,圍著一台真空管擴大器,喇叭架在天花板,管線優美地隱藏在天花板內。

  「你不是說結構就是美嗎?那音響線為什麼就要藏起來?」

  「這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音響線太細小了,暴露它只會讓人感到瑣碎。空調管夠粗,比較容易做文章。」

  「唉,我覺得藝術都是詮釋出來的,只要符合你們個人的品味,永遠可以編出一套道理來自圓其說。」

  長長的木桌上一團亂,一張圖攤在桌上,幾本建築雜誌堆在旁邊,彩色鉛筆盒大得像喜餅,攤開著,像小學的美術課。

  「你看這個,」他拿起桌上一個畫框,「這是我裱的一張餐巾紙。」

  「餐巾紙有什麼好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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