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玻璃的男孩(40)_王文華

四〇

　　§我同情你你同情我

　　上禮拜寶琳娜解釋調情的方法，佳佳聽得頭昏眼花。

　　「你一定要跟男人玩這些遊戲嗎？好像世界上沒有男人你就活不下去似的。」

　　「不不不，」寶琳娜說，「其實我也跟女性搭訕。」

　　「跟女性搭訕？」

　　「我知道男人不可靠，他們能給你的東西都不能打包。他們的感情像沒包好的水餃，熱水煮久了就會散掉。只有女人才會真正對女人好，她們聽你哭訴不會睡著。你一直講重複的往事她不嫌吵，就算真正受不了也會送你一隻貓。」

　　「嗯……」佳佳心有戚戚焉。

　　「男人只要你當他們的聽眾，女人才會真正聽你的聲音。所以我在男人身上尋找愛情，在女人身上尋找親情。」

　　「那你怎麼跟女性搭訕？」佳佳問。

　　「B-I-R-K-I-N.」

　　「什麼意思？」

　　「這是一款Hermès的包包，是所有女人的夢想。你如果站在誠品書店的西洋文學書架前拎這個包包，會有很多女人上來讚美你，問你在哪裡買的。」

　　「喔……於是你就可以告訴她們是在哪個Hermès店買的，這樣就建立起了友誼。」

　　「不不不，她們早就知道要到哪個Hermès店買，問題是這個包包是手工做的，產量有限，有錢也買不到。你若要真正建立『戰友』的關係，必須告訴她『仿冒品』是在哪兒買的，並且安慰她仿冒品和真品只有在鑰匙上稍有不同。」

　　「啊，這是仿冒品對人類文明的貢獻！」

　　「沒有仿冒品，我們都只是驕傲而孤獨的靈魂。」

　　佳佳對這個話題起了興趣，「同樣的道理，當然也適用於鞋子。」

　　「當然，兩個女人第一次見面時，總是會先有意無意地打量對方的鞋子。」

　　「沒錯，如果交情到了可以借鞋子的程度，那簡直就像可以交換老公。」

　　「或是交換內褲！」寶琳娜延伸，「內褲是另一個可以讓女人團結的話題。好比說，你可以站在誠品的西洋文學書架前，故意把《傲慢與偏見》掉在地上，然後蹲下去撿。此時別的女人就會從你背後看到你低腰褲下露出的丁字褲——」

　　「『丁字褲』？」

　　「現在正流行，很單薄的一種內褲。」

　　佳佳立刻露出嫌惡的表情。

　　「你這是什麼態度？」

　　寶琳娜斥責，「你穿傳統內褲，白色長褲底下露出兩條內褲邊的印子，豈不是更噁心？」

　　「可是……丁字褲不適合每個女人吧？」

　　「當然你的身材要很好。如果要看到丁字褲的邊緣，外褲褲腰必須非常的低，從褲襠到褲的頂端，只能有十三公分。」

　　「十三公分？」佳佳低頭目測，「這樣一縮肚子呼吸，豈不就穿幫了？」

　　「很好啊！這樣大家就可以討論丁字褲衍生的諸多困擾，再次感歎上帝真的對女人不好。這些共同的埋怨，卻讓女人間的感情更為緊密，然後進一步一起研究怎麼樣解決這些問題。」

　　「這些問題中最大的，當然還是男人！」

　　「沒錯。壞男人雖然可恨，卻是可以讓女性間感情更緊密的媒介！」

　　「壞男人我懂，特別是兩個女人如果經歷過同一個壞男人，她們之間的同仇敵愾可以讓她們生死相許。」

　　「沒錯，你會看到她們坐在派對的角落，熱絡得像一盆火鍋。眼神之間暗送秋波，我同情你你也同情我。『資深』的那個表情像一個活佛，一切的痛苦已經隨風飄過。『資淺』的那個心裡還很火，他對不起她的地方重複地說。『資深』的不斷安慰『資淺』的這不是你的錯，『資淺』的哭說我有點不想活。『資深』的說他不值得你為他尋死，你死了他一點都不會覺得損失。報復他最好的方法，是想辦法認識F4。『資淺』的破涕為笑，說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當初把他從你手中搶來，難道你不會希望我惡有惡報？『資深』的說我們都是女人，我們要站在同一陣線。這世上壞男人很多，女人對女人要好一點。」

　　佳佳感動得說不出話，和寶琳娜相擁而泣。這世上壞男人很多，所有的女人要團結一致，保家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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