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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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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些信始終無法彙聚成足夠的能量,讓在濕冷、陰霾的異國裡活在課業壓力下的她得到支撐,反而是她父親公司派駐在倫敦的經理蓄意的殷勤,讓她可以不時支領一些必要的溫暖。 最後她不得不承認,思念與距離真的是一種嚴苛的考驗。雖然她記得少女時代只要看到香港連續劇裡的人用廣東話談情說愛時總覺得好笑,沒想到一年多之後她就和那個來自香港的經理走進教堂。得知訊息的他寫來的最後一封情書只有幾個字:等待的盡頭祝福依舊,只因為你是我這輩子的最愛。 兩年後她從報紙上看到他結婚的消息,新娘她認識,也是當年文學社的社員之一;然而,她心裡的愧疚卻不曾因此消失,倒像是不愈的暗瘡,常在無法預料的時刻隱隱作痛。 三年後她離婚,先生劈腿,物件是一個客戶的秘書,香港女孩,當時她第一個感覺是:用廣東話談戀愛對他們來說還真的比較合適。 之後,她全力投入父親公司在歐洲的所有業務,男人不缺,愛情卻始終空白。 最後一次看到他,是在政權二度移轉之後一個政商雲集的宴席上;他好像一眼就認出她來,雖然不停地和其他人握手寒暄,但視線卻老是瞥向她這邊。後來他慢慢走過來,依然是那麼好看的笑容,伸出來的依然是長得像作家的手。 她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好以微笑和沉默面對,而當感覺到他的手好像有意傳遞某些隱密的訊息似地連續緊握了她幾下之後,她再忍不住地借著西式的擁抱有意地親近曾經那麼熟悉的身體,她聽見他在耳邊輕輕地說:「我知道……有關你所有的事……我一直都在意。」 她把名片遞給他,而在眼淚即將潰堤之前,她低頭轉身,緩緩離開。 葬禮很沉悶,公祭的單位落落長,她坐在角落的位子遠遠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孔,安靜地聽著司儀以故做憂傷的腔調吟誦著一篇接一篇毫無感情的祭文,等候著跟個人拈香的時刻到來,因為唯有那時她才有機會跟他說:我對不起你……但請你相信,這輩子,最愛的依然是你。 後來她無意識地打開方才入口服務人員遞給她的禮袋,發現裡頭裝著一條名牌手帕和一本書,書名和封面設計都有點俗氣,叫:《字字句句都是愛》,她連墨鏡都沒取下,隨意翻看。她看到遺孀寫了卷頭語,說裡頭是當年夫君寫給她的大部分的情書,「他把大愛留給臺灣,其餘的就在這裡,只留給我這個幸運的女子。」 然後她看到第一封,沒想到竟然是多年以來幾乎都可以倒背如流的內容……甜美而纏綿的言語和神情或許更容易打動你的心,但,請原諒一個在這樣的日子裡出生的呆子,他只會用最簡單而且愚昧的書寫方式來呈現心裡已然無法壓抑的悸動和持續的、無聲的吶喊,但卻又無能想出更婉轉、更合適的語詞,因此只好寫下這貧乏的三個字──我愛你。 日期比寫給她的稍稍晚了一點,隔了一個月又九天。 當鄰座一個中年婦人好意地遞給她面紙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在哭。 「你留著用吧……」那婦人指著她手上的書低聲地跟她說:「我現在只想笑……因為直到剛剛我才發現……這傢伙當年寫給我的情書……竟然和寫給他老婆的一模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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