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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她聽到,呵呵的笑了出來,「你想到啦?」她說,「美華是我小六以前的名字,後來說什麼比劃不好,所以改名艾莉。」

  「其實不是我想到的,是阿居想到的。」我說。

  「喔,沒想到他還記得我。」

  「應該說,沒想到一直記得我們。」

  「散步好嗎?子學。」她拉了拉我的衣角,我們一起跨出第一步。

  「還是左五十圈右五十圈嗎?」我問。

  「如果我說走到永遠,你會答應嗎?」她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我。

  我被她的問題嚇了一跳,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是認真……?還是……」她沒有回應,只是笑一笑。

  我想再追問時,她說「我其實本來是不記得你們的,」她看著地上,「那是因為水泮居這名字太特別了,一輩子也只遇到過這麼一個水泮居,所以我慢慢的想起來,原來你們是我的國小同學。」

  「的眼鏡呢?」

  「我是四百度遠視,後來去雷射治療。」

  「那幹嘛不跟我們講呢?」

  「這麼好玩的事情,一定要留著改天嚇你們啊。」

  「這麼說,很久以前就發現?」

  「一個把班長當校長一樣在做的人,讓人印象深刻,這真的很難忘記。」

  「果然,跟我有同感。」

  「我還記得我們國小大致上的樣子,但三年級就回到臺北來了,一住就是十五年。」

  「那麼,那次到高雄去找我,是十六年來唯一的一次?」

  「是啊,唯一的一次。」

  我們已經順時針走了十圈,艾莉拉著我轉了個方向。

  「那……真的好久不見了,同學。」

  「是啊,好久不見了,同學。」

  她走在我的右前方,一步一步輕盈的,我慢慢伸出手,用右手食指勾住她左手的小指。她慢慢的把左手往後,且慢下了腳步,配合我的速度,一指一指的勾住我右手全部的手指。

  「啊,沒想到今晚還會有星星。」她抬頭看著天空,而且沒有把我的手放開。

  「是啊,下過雨的臺北,天空應該還是吝嗇的。」

  「子學,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她拉著我坐下,在中庭裡的亭臺上。

  「說。」

  「我們如果國小二年級之後,到現在我們都沒有再見面了,你會不會覺得可惜呢?」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艾莉。」

  「為什麼?」她眨著大眼睛看著我。

  我推了一推眼鏡,「因為我並不知道,再見面之後我們會是這樣的,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覺得可惜啊。」

  「那你說,我們現在是怎樣的?」她調皮的問著,抓住我右手的手握得緊緊的。

  「我覺得是註定,艾莉,」我轉頭看著她,「這真的是註定。」

  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

  月亮終於從雲層裡露了面,那麼明顯,那麼的皎潔。

  兩天之後,部隊收假了。

  感覺時間好快,兩天前才剛在成功車站上了往彰化的火車,兩天之後又回到成功來了。站在成功大門的前面,我的心情百感交集。眼前是一扇兩天前帶著雀躍心情離開的大門,現在又必須帶著痛苦的心情從這裡走進去。我在想,如果這一條斜三十五度的成功大道有生命的話,那麼它會聽見多少像我現在一樣不願意走進去的痛苦呢?每一次放假的時候,它又會看見多少張帶著興奮神情的笑臉呢?幸好成功大道是沒有生命的,不然它應該早就「路」格分裂了。門口的哨兵要我們把所有的東西和行李都翻出來檢查,看看是不是有攜帶違禁品。所謂的違禁品就是香煙,刀械,撲克牌等等這些東西,或許看這些東西就能知道他們為什麼禁止,但他們給你的理由卻莫名其妙。

  「帶撲克牌跟香煙的,我會加強你們的體能訓練,你們不會有時間使用到的,至於帶刀械的,睜開你們的眼睛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裡是部隊,軍火多的可以炸掉半個臺灣,你們帶進來是想火拼是嗎?」

  這是一種威脅?還是一種下馬威?還是純粹想阻止新兵帶違禁品的話語呢?軍中總是會把一件簡單的事情搞得非常複雜,我似乎也慢慢的習慣了。

  這時哨兵搜出我放在袋子裡的二十五封信,他要我一封一封的打開,看看我是不是藏了什麼東西在裡面,我沒說什麼的照做了。

  「你的信很多啊。」哨兵說,他的語氣有種不屑的味道。

  「還好,很多人比我還多。」

  「都是你女朋友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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