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井樹 > 我們不結婚,好嗎 | 上頁 下頁
一五


  這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那麼的順理成章,高中三年的努力,換來大學四年的學歷,大學四年過後,或許還可以換來碩士,博士,甚至大家嘴裡的博士博,我想,這就是身為學生所謂的意義吧!付出那麼多的金錢與時間,換來幾張證明,某大學某學系畢,某系所碩士,某系所博士,接著就是一身赤裸裸的闖進一無所知的社會,開始碰它一鼻子灰,跌得滿身是傷,從這些灰與傷當中獲得經驗,也獲得一些所謂的現實智慧,到那時候開始回收的是什麼?一去不回的赤子之心,換來的是狡滑多詐的小聰明,血管裡塞滿了利益兩字,每天清晨眼睛一張開就是想著要怎麼賺錢,要怎麼豐富自己的帳簿,而不是要怎麼豐富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內涵,想起來,還真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多餘的,努力的換來不是自己想要的,而換來的那些自己又帶不走。

  淑卿說我想太多了,她說其實很多束縛都是自己找的,放開點,生活會更美好,這下子我能說什麼?她說的也沒錯,而且三兩句就打敗了我的長篇大論,現在在學校裡,只要沒上課,她很少出現在宿舍裡,時常聽她說今天去了哪裡,跟哪個笨笨的學長,騙到了幾場電影,喝到了幾杯不錯的咖啡,其實有她這樣的朋友很不錯,她在外面玩,會不忘帶點好處回來給你,才開學一個月,我的床上已經多了三隻布偶,還有一堆可愛的小飾品,她說,女校待久了,就會想嚐嚐約會的滋味,我倒不這麼認為,因為我覺得她不像是在約會,而像是在玩男人。

  淑卿問我,為什麼我不到台中去找他?

  這個問題考倒我了,因為我跟他從臺北車站的那次分手後,我沒有他任何消息,他既沒有打電話給我,也沒有打電話到我家去,就連信,他也沒寫過一封,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他的位址,不知道他的電話,反正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找他?

  我不像淑卿,可以一次跟這麼多男人玩遊戲,還可以讓男人完全相信她,這是她厲害地方。我認識的男人除了國中時追過我的那個男孩子之外,就是他了。

  說真的,我蠻想他的,尤其是在我一個人看著他給我的那張畫時,我都會想起那個紅綠燈下,也會想起在火車上跟他道別的時候。但是這樣的想不是愛情那方面的想,雖然我曾經有過甜甜的感覺,但那畢竟是經過我故意安排的,如果哪天真有那麼個機會,我想我真的會開始喜歡他,如果有機會的話。

  但是這一切都止於空想,因為我沒有他的消息,這一個月以來,我努力的適應著大學的教科書,每天跑圖書館,找翻譯,沒課時也要悶在宿舍裡敲翻譯機,雖然大一的課業並不重,但是我這輩子沒看過這麼多英文字母擺在一起,要認識它們,還真得費一段時間,所以,我真的沒空找他,也沒空等他找我。

  或許我曾經那麼想過吧!我跟他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沒有好的開始,也沒有好的結果,就連淑卿都說我跟他像是標準的房東與房客的關係,約期一到,一個收錢,一個走人,從此互不相干,陽關道與獨木橋的目的地不會是相同的。

  沒想到……

  「馨慧,電話。」淑卿叫著我,「誰?如果是珍珠男,跟他說我不在。」我小聲的對她說,「不是,不是珍珠男。」

  「那是誰?我媽啊?」

  「你接就知道了嘛!」她的眼神透露出竊笑的感覺,我怪怪的接起電話,怪怪的喂了一聲,「喂!誰是珍珠男啊?」

  電話那頭,傳來揮別兩個月的他的聲音。

  說真的,我已經忘記那通電話的內容了,我只記得在掛掉電話之後,心裡的感覺是……

  溫溫的,有點緊繃的,像是掉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又撿回來了一樣。

  而我也莫名其妙的答應他,到台中去找他,就因為他說有樣東西要給我,類似生日禮物的東西。

  這讓我很不好意思,因為他跟我同一天生日,但我卻沒有準備任何一樣東西送他,而他卻記得要送東西給我,於是我在出發到台中之前,買了一張Kenny G的新專輯,我不知道他喜歡什麼,印象中只記得他喜歡Kenny G的薩克斯風。

  我第一次到台中,這是我第一次到台中。

  當我在火車站前等他的時候,我的心情是非常緊張的,因為我跟他已經兩個月沒見面了,他的樣子,我已經不太記得了,在我的腦海裡,我對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聲音,他的身高,及他讓我忘不掉的背影,而他的長像,我真的真的已經忘記了……

  我從來沒有這麼的害怕再見到一個人,甚至我還害怕著我該用哪種表情面對他,我該跟他說什麼?第一句話該如何開口?我的頭髮有沒有亂掉?我的臉色蒼白嗎?

  我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在台中火車站的地下道旁邊,我跺著紊亂的腳步,握在手中的CD,被手心裡的汗水鋪濕,不斷從我身邊經過的遊客,不斷從我面前駛出的汽機車,對我來說都是模糊的,模糊的,看不清楚任何一樣東西。

  他的速度一樣是那麼快,一樣在15分鐘內趕到,當他在我面前把車停下時,我幾乎不敢看他,幾乎……

  「等很久了?」他說,並且脫下安全帽,「沒有,一下子而已,你的車呢?」我問,嘴唇在顫抖著,「地震的時候壓壞了,修好之後換媽媽在開,我現在騎機車,比較方便。」

  「喔……」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沒有任何一點點思緒在旋轉,看著我面前的他,從機車置物箱裡拿出另一頂安全帽,我唯一的感覺是陌生。

  「你幾點的車回臺北?」他問,跨上機車,「八點多,晚上。」我坐上機車,「那……還有4個多小時,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戴上安全帽,雙手扶在車後座的支架上,對現在的我來說,這樣陌生的氣氛,我沒辦法讓自己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去觸碰到他,而且這是我第一次跟他這麼接近,除了撐在身後的手會痠之外,心裡也是滿滿的不自在。

  一路上他沒有跟我說一句話,一句都沒有,我也沒有跟他說一句話,一句都沒有。

  他的車就這樣賓士著,離開了台中市,到了他住的地方,太平。

  他往山上騎去,山路很小,路上有些爬山的老阿媽跟老阿公,還有一些不太像房子的房子。

  車子的引擎聲狂嘯著,排氣管裡噴出來的白煙也可以堪稱奇觀,他這時回頭看了看我,再把頭轉回去,那眼神像是在嘲笑我的身材,讓一台90C。C的機車爬個山都那麼痛苦。

  「我會減肥的,你別笑。」我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