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井樹 > B棟11樓 | 上頁 下頁


  她很喜歡腦筋好,又會運動的男生,而且重點是她夢想嫁給一個律師,因為她曾經看過一部電影「造雨人」,是敘述一名剛接觸法律工作的年輕律師盧比.拜洛接下了一個連知名律師都不願意碰的老婦人委託的保險訴訟案,另外又與一名飽受丈夫虐待的年輕女子墜入情網的故事。

  小無尾熊說她一直在等待生命中的盧比.拜洛,她覺得念法律的男孩子是最有魅力的,所以之前醫學系的、機械電子工程系的男孩子邀約的聯誼她一點興趣也沒有。直到我們系上約了她。

  阿居、皓廷跟我雖然都是法律系的學生,但我們一點都不覺得法律系有魅力到哪裡去。

  她很喜歡皓廷,而且愛到幾乎要嫁給他的地步。

  但他們在一起沒有幾個月的時間,睿華就決定離開皓廷。因為在睿華生日那天,耶誕夜的前夕,十二月二十三號,睿華一個人在宿舍門口等皓廷來接她,從中午到晚上。

  「他愛籃球勝過任何東西,為了籃球,他賠上命也覺得不打緊。」

  睿華在電話裡傷心地說著,這天她一共打了六通電話到宿舍裡來。很不幸的,六通都是我接的。「我讓她等了十七次,一共五十九個小時。」

  皓廷說這句話的時候,手上抱著籃球,在只有攝氏十三度左右的寒冬裡,滴著汗,也低著頭說著。

  你說他不在乎睿華嗎?

  我想不儘然,因為他連十七次,五十九個小時都記得很清楚,只是他無法擺脫對籃球的熱愛罷了。

  (3)

  ※生命中,每一個曾經出現的人對我們來說都意義深遠,只是怕你沒發現。

  那個時候,我們才大一。

  大一這兩個字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很尷尬的名詞。我們不敢說自己是大學生,因為高中時期的日子才剛過去,太多的青春印象與時間留下的味道都是朱筆黑墨染雲宣的深刻,所以我們都認為自己是實習者,實習著所謂的大學生活。

  一間寢室住四個人,除了阿居、皓廷跟我之外,還有一個哲學系的老同學。

  為什麼會稱呼他為老同學?因為他大我們四歲,服完兵役又當了一年的業務員之後,才決定奮發向上考大學。

  老同學的名字叫作孫亞勳,是屏東林邊人。他說他是家中的長孫,爺爺奶奶很高興,堅持要替他取名字,兩個老人家還跑到附近的國小去請教校長,問一個小孩子該取什麼樣的名字才能為孫家帶來蓬勃之氣,結果他這輩子第一個名字,叫作「孫滿堂」,笑翻了我跟皓廷、阿居三個人。

  後來陸陸續續,孫家一直有小嬰兒誕生,有點驚人的是,亞勳的三舅媽一口氣替孫家生了三胞胎,孫爺爺孫奶奶見情況不對,趕緊去把「孫滿堂」這個名字改掉,在亞勳用了「滿堂」這個名字五年多之後。但有些事情邪門得緊,在亞勳改名字之後,他的小舅媽很不幸地流產了。

  亞勳退伍之後,一個人到台中賣起了車子,當時景氣不算差,亞勳也存了一筆錢。有一天,亞勳認識了一位元補習班職員,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在走進他的公司沒多久,就訂下了一部新車,而且相當瀟灑地要亞勳在交辦事項結束、牌照領完之後,把車開到補習班去交給她。

  「她真是帥呆了!第一眼就深深地吸引住我。」亞勳說這句話時,眼中閃著光芒。

  就因為這樣,亞勳天天騎著他的偉士牌,故意到她公司附近的速食店吃午飯。後來更是很乾脆地辭掉業務工作,到她的補習班去補習。

  「她跟我打賭,如果我可以考上國立大學,她就願意開始跟我約會。」亞勳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還是閃著光芒。「所以,我可以考上這裡,是她給我的動力。」

  「那你跟她有開始約會嗎?」

  「有,我們交往了三個多禮拜。」

  「三個多禮拜?!」我跟皓廷、阿居三個人同時驚呼,這樣的時間真是短得讓人驚訝。

  「後來我才知道,她一點都不喜歡我,跟我在一起,只是因為寂寞。」

  我沒有談過戀愛,所以我不明白因為寂寞而跟另一個人戀愛的感覺到底像什麼。

  我很用心地在揣摩,如果我是因為寂寞而去跟一個女孩子相處,那大概就像我的家教學生一樣吧。

  我的家教學生是個功課很好的女孩子,因為父母親都忙於工作,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在家裡,所以請我去陪她做功課。而她才高一。

  她叫做周妤萍,通常我都叫她妤萍。她不太會跟我說話,課業上也沒什麼問題。

  雖然偶爾會拿個題目來問我,但總是在我講解不到一半的時候,她就會說一聲「我會了」,然後又埋首在她的題目中。

  如果我因為寂寞而戀愛,那大概就像妤萍因為一個人在家太無聊,所以請我陪伴她一樣吧。

  時間輾轉,一個學期就快要過去了。

  我們之間最快陷入愛情裡的皓廷,在學期結束前的幾個禮拜失去了睿華。

  那一陣子,皓廷總是最晚回到寢室的人,卻也是最早離開的。

  亞勳知道皓廷為什麼難過,幾次想跟皓廷聊聊天,但皓廷總是對他笑一笑,說了聲謝謝,就背起背包、帶著籃球,很快地離開我們的視線。

  一間寢室四個人,皓廷的低迷情緒看在我們眼裡,就像是受在背上的傷一樣,平時不會看見它,但只要一個不小心碰到,會讓你全身上下都很不對勁。

  睿華離開皓廷後,皓廷整個人都變了。籃球對皓廷來說,已經從喜愛變成了依賴,而且這樣的依賴很深很深,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必須聽著媽媽的心跳聲才得以平靜一樣。

  我們看著皓廷桌上那本《暗夜哭聲》從上個星期一擺到這個星期三,看著他的刑法總則翻開第四十二頁,到過了一星期之後還是在第四十二頁,看到他床上的棉被就可以知道他有沒有回來睡覺,看著他一下課就不見人影,餐廳裡也不曾出現過他的身影,亞勳、阿居跟我都全然無計可施,只能看著他一天一天地憔悴。

  想找到皓廷其實並不難,只要你到籃球場去就可以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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