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港臺作品 > 一杯熱奶茶的等待 | 上頁 下頁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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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一次被送進醫院,嗯,應該是15歲的時候。那年暑假我來這裡玩,看著子揚在湖裡游泳,而我卻只能呆坐在樟樹下看看書。那時候我總不明白,為什麼弟弟能做的事我卻不能做。結果啊,趁著晚上大家睡覺的時候,我跑到湖邊來,我先是枕著石頭躺在湖邊享受清涼,月亮很大很美地掛在天上,照在湖面再反射到臉上。我當時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要來游泳的。後來,可能是因為太舒服,所以不小心趴在石頭上睡著了。子揚忽然叫我,把我嚇得猛滑倒摔進湖裡去,當然啦,我不會游泳,不斷掙扎也沒有用,反而喝了不少水。後來是我外公救了我,呵呵,不過這也是我昏迷兩天之後才知道的事情了。」黃子捷說完笑了笑,吐吐舌頭又說:「還記得我一醒來就看見子揚在我病床邊哭,因為他認為是他害我摔進湖裡的。」 「子揚以前很愛哭,也總是跟在我身後流鼻涕。可是從那一次之後,他就變了。當時我昏迷剛醒,他就紅著眼睛握住我的手說:『我以後一定要當醫生。』搞得我一頭霧水,其實根本就是我自己貪玩惹禍罷了……這小子不簡單,在美國還真成了醫學院的學生,呵。」 「我第一次聽你說關於你自己的事情。」我舒展一下筋骨,再回頭對他說。他輕輕地點頭,緩步走到樟樹邊拾起地上的黃玫瑰,走到我身邊遞給我,抿嘴猶豫了一會兒才說:「不管,這是不是……我的最後一段日子,陪我。」當他說完話,我惟一的念頭就是牢牢記住他的臉他的笑,和他一切的生命訊息。低頭仔細記著他經過喉結發出的字字句句,我竟然紅了眼眶。「走,陪我去兜風。」他任性地牽起我的手往花圃的方向走回去。「兜風?你要開車?去哪?你別胡鬧啊。」我配合地迎上他的腳步,生怕動作太大會影響到他一貫的平靜方式。 「呵,我們兜風去喝熱奶茶好了。」黃子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深有感觸。別人也許無法理解熱奶茶對我的意義和感動,但在我生命中細微卻深刻特別的,只是一杯熱奶茶。 望著黃子捷因病而有點吃力的背影,那杯等待的熱奶茶……我希望永遠不會冷掉。 痛苦的過往 走出竹林路,我們回到種滿黃玫瑰的花圃岔路上。我忍不住問黃子捷:「以前的雛菊和白百合呢?被你拔光了?都改種這些黃玫瑰了?」他先是嚴肅地點頭,後來,又嘻嘻笑著帶我往岔路的另一個方向走去,原來,那裡還有一塊空地。 看到完完整整的一大片雛菊和白百合,我幾乎傻了眼,這傢伙的心思倒蠻細膩的。 「拔掉太可惜了,花也是有生命的啊。所以,我花了兩天的時間把它們都移植到這裡來了。」我抬頭望著黃子捷傻氣的笑容,心裡充滿感動。 「這花能不能采?」忽然之間,我想送阿問和若蘭一束白百合花,祝福他們幸福。黃子捷不等我說完便起身,將旁邊竹籬笆上的樹繩解下來開始摘花,等我們摘下大約二三十枝百合花後,他便利落地將花捆成一束,笑著說:「走吧,我們去當花店的快遞員。」 黃子捷打開奧迪的後車門,把百合花放進去。我躊躇不前,很猶豫是否該讓黃子捷這樣胡來,我不想做會後悔的事情。「喂,你很皮耶,我才不跟你一起瘋。要是你昏倒了我怎麼救?」突然看到黃子捷倏地收起了笑容,皺起眉頭很嚴肅的樣子。我回過頭去,看到一個年約五十多歲、西裝筆挺的男士,風度翩翩地向我們走過來,而子揚和梅芬也表情凝重地追了上來,他是誰?黃子捷擋到我前面,用手扶撐著車尾,沒有說話。 「你要去哪裡?我答應讓你出院,可沒讓你胡來亂跑。」這中年人說話不急不徐,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權威感。「爸,子捷他只是去花圃,沒有去哪裡……」子揚想解釋卻被他父親的眼神制止住了,氣氛有點不對勁。黃子捷扯了一下子揚的衣袖,好像在說不用替他說情。沉默游離在我們四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個轉身,黃子捷把一頭霧水的我送上前座,他自己則繞過車頭走到前車門。「你就這麼放任你自己的身體嗎?」他父親見他一意孤行,衝口而出:「你非要讓我欠你媽多少,你才甘心?」我在車裡看不見黃子捷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手緊抓著車門。「不要拿我媽來壓我,我能對自己負責。去美國之後我全聽你的,但在這之前,請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說畢黃子捷一頭鑽進車裡,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沒想到原來黃子捷的情緒也會有不受控制的時候,因為我沒有看見過他生氣。在車子開出樹林前,我們一直沉默著。 「花,要送到哪裡去?龍潭的療養院嗎?」黃子捷終於開了口,他以為我要將百合送給小茹。「不是,我想送給若蘭,住在我樓下的一個女生。喔,她是阿問的女朋友。」 「喔,那就是要去你家啦,阿問?該不會是那個……」黃子捷突然賊賊地笑了。我端坐好癟嘴說:「哼,你管我。」 對於阿問,我早已沒有任何想法。他是一個好人,給了我很多勇氣和幫助,而若蘭也對我很照顧。現在,我只是單純地想為他們送上一份祝福的禮物罷了。對於幸福滿到快溢出來的人,我不需要擔心,我現在最擔心的是,離幸福還很遠的人……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就直盯著正在開車的黃子捷。看我沉默不語,黃子捷突然冒出一句:「別逞強。」 我知道那句話的意思,黃子捷以為我還喜歡阿問,想要我坦然面對不要逃避。在一刹那間瞭解到他的想法,我有點不知所措。 「別說我了,你還不是愛逞強。」我忍不住說他。「嗯?哪裡愛逞強?」黃子捷笑著回應,當我正猶豫是否要問下去的時候,他像是領悟到我的意思,歪著頭「嗯哼」一聲。 「我跟子揚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現在在家裡的媽媽是子揚的媽媽。」黃子捷語出驚人,我瞪大眼睛不太敢相信。「我的媽媽在我17歲的時候去世了,是車禍。」黃子捷的語調平鋪直述,這種情緒反而令我難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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