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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事實上,魂魄不只是死者殘存于人間中意識的無形聚體。就像噬骨餓魔洪澤晨的亡靈一樣,他同樣具備死前的行動力與判斷力,足以屠戮世人。

  那段內容確實不存在。因為,它是吳劍向偽造的。

  不,不能稱呼那個人為「吳劍向」,應該叫他「夏詠昱」才正確!

  若將故事中的劇情與現實狀況互相比對,其實可以明顯地判斷出在這幾個人當中,唯一真正研究過黑魔法的,並不是湯仕敬,而是夏詠昱。湯仕敬是個對神虔敬有加的教徒,他不可能擁有修煉巫術的禁書。

  也就是說,真正施下「猶大的獄門」魔咒的、真正讓張織梅感覺邪惡透頂的男人,不是湯仕敬,而是夏詠昱。

  在原稿的故事中,這才是應該代換的姓名。如此即能完全符合邏輯——夏詠昱應該不可能是阿格裡帕的嫡傳弟子,也不可能活了五百年,但他在生前的確沉迷巫術世界。他必然在某次機緣下學得「猶大的獄門」,並將其與催眠術、夢囈及睡游結合應用。他在追求張織梅遭拒後,即心生歹意,對張織梅下咒,殺害了她的情人鐘思造。但沒想到自己也將作法自斃,以張織梅為媒介的魔咒亦加諸於己身。

  接著,聰穎優秀的刑警吳劍向涉入了此一事件,從戈太太家的巨鼠追查到401室的鐘思造腐屍。但這正好落入夏詠昱的陷阱,夏詠昱想藉召魂術扳回一城,從鐘思造處找出自救的方法。夏詠昱雖為鬼所殺,但他最後卻幸運地借著吳劍向的召魂而暫返人間。

  就在吳劍向召喚夏詠昱的魂魄後,夏詠昱終於附身在他體內。和那段贗作的描述完全相反,魂魄絕不止是臨死意識,事實上他可以支配宿主,控制宿主的行動。

  吳劍向並不知道自己已被附身,他仍然努力尋找失蹤的張織梅。然後,張織梅潛意識的魔咒再度發威,讓這對相愛未久的戀人身陷致命危機。

  吳劍向是否早就認識湯仕敬,且對他有極大恩情?他們的因緣際會如今已無從查證。

  也許他決定帶著張織梅,前往教會求他協助。對神極端忠誠的湯仕敬此時毅然扣下扳機,是不是希望以殉死作祭,來解救這對可憐的男女?

  但湯仕敬的鮮血顯然流得於事無補。惡鬼洪澤晨依然現身,而且先後殺害吳劍向與張織梅。夏詠昱終於逮到絕佳良機,他借屍還魂,在吳劍向被掐死後重新復活!

  實情不可能如故事所言,吳劍向被勒緊脖子五分鐘後仍可因戰慄感的衝擊而恢復意識。他一定當場死亡,而屍體及其所擁有的記憶,則全由夏詠昱接手!

  夏詠昱的魔力不足以與惡鬼相抗衡,他仍然需要解救復活後的危機。他從吳劍向的記憶中習得「聖物理論」,知道虔敬教徒的鮮血沒用,並不表示他的屍骨無效。於是他立即前往市立殯儀館,折下湯仕敬的手指做為護身寶物……夏詠昱為免以吳劍向的身分鎯鐺入獄,遂編造了一連串的謊言,讓精神鑒識人員判定他罹患妄想病症。法庭上的兩造爭論,至今仍未平息。

  夏詠昱在醫院裡巧遇了我,他內心殘酷的惡意再次湧起。一個當紅的小說家不斷向他探詢可供創作的題材令人煩不勝煩,所以他決定在我身上施與「猶大的獄門」。

  他曾于深夜時分端坐在我的床緣,事實上是正在施法。而當他說完編造的故事以後,他的詛咒則同時完成,所以他不再與我說話,只在我出院時對我報以最終的微笑。

  但我未曾做過那個關於考內裡亞斯·阿格裡帕的惡夢。我伸出右手,也不見那個繪有五芒星魔法構圖的血痕。也許夏詠昱又發明了新型態、更難纏、更無法察覺的「猶大的獄門」?也許我只是在睡夢迷蒙間,知覺模糊地上了幾次洗手間?

  原稿中多了一段不該有的內容,我不應該妄加猜測。也許《靈媒人格探勘》的作者為這本書前後寫了多種版本,這一段內文在此版本存在而在另一本被刪去……妻是否也被我施咒了?我一直懷疑妻背著我外遇,那麼,這個魔咒是否會經由她傳給與她親蜜接觸過的不知名男人?

  也許吳劍向根本就沒死,他只是患有嚴重妄想,空口捏造不可能發生的故事。

  我是否被有關魔法的妄想所傳染了呢?我發現自己早就無可理喻地相信魔法確實存在。沒錯,魔法必然滿布在我的身邊,以各種標語、圖案、聲音誘惑我,陷我進入瘋狂。我不知道復活之後的夏詠昱在我四周設下了哪些圈套,引我做出不由自主的怪異行為。

  也許張織梅與所有男友在人海中相遇、相戀,並不是致命危機下保護者與被保護者的關係。她是酒家小姐,這些男人、包括敬虔的湯仕敬……之間的相互殺戮,也許只是男歡女愛的爭風吃醋,而與殺人魔法毫不相涉。

  夏詠昱是否透過我的朋友,對我施加魔法呢?

  不,說不定「他」真的活了五百多年。阿格裡帕的嫡傳弟子——他既然會借屍還魂,也許這五百年來他的魂魄就像寄居蟹不斷替換新殼一樣,在人間不斷尋找新的宿主……夏詠昱、吳劍向只是他暫時寄生的軀體而已。

  他為何不直接殺了我,寄生到我的屍體上以逃脫刑責?也許他自認一定能得到減刑?

  也許他早已對我施下催眠,隨時都可以召喚我回到他面前以供使用?

  他有沒有催眠我的主治醫師,讓我立即出院,以便替他散播「猶大的獄門」之咒?

  但,我的手上沒有湯仕敬的指骨。若我真遭「猶大的獄門」所詛,厲鬼隨時會在日落之後前來索命。雖然我很確定,我並沒有聽見門外曾傳來惡鬼的呼吸與喘息聲,但我只要一聽見廚房水龍頭的滴水聲、微風吹過百葉窗的輕響,或是其它我無從判斷的微音,我就會害怕得睡不著覺。我的耳朵中好象不斷發出窸窣聲,既像耳鳴又像幻聽。

  我不會讓惡鬼進房門一步的。我鎮日待在圖書館中翻查存檔報紙,搜集過去在我家附近因任何事故身亡的舊聞,我得知道那些厲鬼到底會以什麼模樣出現;我在睡前,一定會近乎偏執地檢查各扇門窗,不給奪命厲鬼有侵入的罅隙。

  我得把門鎖好。但我必須鄭重聲明,我並沒有妄想症——我只是把門鎖好。

  我是說真的。我並沒有妄想症,我只是把門鎖好。我並沒有妄想症,我只是把門鎖好。我並沒有妄想症,我只是把門鎖好。我並沒有妄想症,我只是把門鎖好。我並沒有妄想症,我只是把門鎖好。我並沒有妄想症,我只是把門鎖好。我並沒有妄想症,我只是把門鎖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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