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港臺作品 > 寄住在貝殼裡的海 | 上頁 下頁
一一


  「妤葳?」我不由自主地喊了她。這個時候,正在跟蔓蔓玩的誠哥忽然抬頭看我,好像我叫出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名字一樣。「你剛才說什麼?」誠哥的表情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好指指遛兔唱歌的妤葳說:「我?1我在叫她啊。我剛剛才認識她的,她家養了好多小白兔。」誠哥順著我的手往她的方向看去,歪頭注視了一會便聳肩說:「嗯?是個女生。」這話真好笑,他看不出來妤葳是女生嗎?誠哥大概是聽到妤葳的名字覺得很男性他吧,我用手指在木桌上輕輕地寫上「妤葳」兩個字說:「是這樣寫的啦,聽起來很像男生的名字,對吧?」他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頭笑著,有些不好意思。

  妤葳和她的幾隻上白兔經過我們的身邊,我眼角的餘光發現海天的臉不再紅,只是安安靜靜地端看妤葳的一舉一動。海天不會說話也聽不到,很多事情我並不能從他的表情之中猜出什麼端倪來,但此刻我卻在海天的眼神探尋出了不尋常的東西,它們正在萌芽。

  正當我探究海天心底的想法之際,妤葳不知怎麼地突然停下拭腳步走向我,盯著我的眼神不像是認識我,單單只是歪著頭直盯我瞧,怪尷尬的。「妤葳?你怎麼了?」這人到底是不是妤葳?難道是我昨天看到的那個古怪女人?但是她牽著兔子,怎麼可能不是妤葳?天呐,我快神經錯亂了,沒想到她突然在這時一手拍住我的肩膀說:「你喜歡游泳嗎?我的兔子跟我說它們想去海裡游泳,你要不要一塊去?」兔子怕水不會游泳吧,我回身想找個面面相覷的物件,沒想到大家都很捧場,除了海天之外,誠哥、蔓蔓和一旁的婆婆都驚訝地注視著她。

  「你的兔子應該不想去游泳吧?」只好順著她說話的方式配合,她歪頭想了想與我錯身走到誠哥和蔓蔓他們眼前,微笑看著桌上的白開水說:「我可以喝水嗎?」不等眾人的反應,便緩緩喝掉只乘半杯的白開水。

  我從沒看過像這樣的人。

  這時,小徑彎處開進一輛銀色的賓士轎車,揚起風沙。海天起身站了出去,蔓蔓脫開誠哥的手躲到海天的背後,十分不情願。車子停在離雜貨店不遠的地方,後座下來了一個穿著品味不差的女人,她小碎步地向海天和蔓蔓走過來並且蹲下想拉住蔓蔓說:「蔓蔓,媽媽來接你嘍!」這個人是媽媽?怎麼一副對蔓蔓很熱衷卻不見她跟海天打招呼?我看了看誠哥的表情,沒有得到任何答案。「不要!我要和海哥哥在一塊!我不要!」蔓蔓嗚咽地哭了起來還是硬拉住海天,婦人無奈便起身用眼神示意海天,要他勸蔓蔓。

  海天看著婦人時的眼光有些隱忍,緩緩蹲下來輕扶住蔓蔓的雙肩要她安靜,用手擦乾她的眼淚再把手指比到蔓蔓的嘴邊要她別哭,微微笑著一手摸摸她的頭髮一手指指著地面,仿佛是在說:「蔓蔓不哭,哥哥會在這裡等你回來。」看到海天這麼一比,她便撲上海天的肩頭手環抱著他有3分鐘之久。後來還是婦人半拉半扯才將一直戀戀不捨的蔓蔓拉上車。

  海天的腳上跟著緩緩駛出漁港的銀色賓士轎車前進,我從他的背影讀出一絲落寞和不舍,蔓蔓走了,他的手還是在半空中輕揮著。遠遠地我看見海天的身影和這一幅藍天白雲的美景竟然呈現一各莫名和諧的憂鬱,是不是正因為他是屬於海的一部分?

  「蔓蔓的母親一個月會來接走一次蔓蔓。」誠哥走到我身邊說著。「嗯?為什麼?他們的父親呢?海天怎麼不一塊去呢/」我忍不住發出了一大堆的總是問題。「海天和蔓蔓的父母在蔓蔓剛出生之時就離異了,他們跟著父親住。幾年前父親去世了,母親再婚想討回蔓蔓。其實,漁村的人都知道,蔓蔓是當時母親跟別人懷的孩子。」誠哥一邊說著一邊看著海天緩緩往碼頭長堤的方向走去,我也一步上跟著他的蹤影走去。「蔓蔓是現在母親結婚物件的孩子?所以對海天才不聞不問的嗎?」真是境遇堪憐,難得海天還這麼疼蔓蔓。

  「雖然天生就不會說話也聽不見,可是海天這孩子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麼,最多——」我和誠哥尾隨著海天。怪事,長堤直通到底怎麼突然不見他的蹤影?我趕緊跑上前往底下消波塊那頭看去,他蹲在前方的消波塊上似乎在發著呆,隨即「噗通——」跳進海中,誠哥一臉平靜地說:「最多,蔓蔓一走,他主遊上一天的泳。」我點點頭在長堤邊坐了下來。「他等會就會上來的,不要緊。對了,剛才那個叫做妤葳的……」誠哥拍拍我的肩膀愣愣地念著。

  對喔,都忘了妤葳說要帶兔子游泳的事情。「她還在雜貨店,怎麼了?」我看見誠哥訝異地往我的反方向看去,猛一個回頭低看,妤葳不知何時已經下了長堤,並且走到了離海天方才蹲消波塊處右方10米的地方,她把腳浸在一波一波的海浪之中。雖然今天的浪不大卻也打濕她的衣服了,手中還捧著幾隻小白兔,完蛋了,小白兔會被淹死!我趕緊起身想下長堤阻止妤葳,但妤葳已經把小白兔放進海中了,任由它們掙扎。一隻只白色小兔絕望地在大海中載浮載沉。

  「喂!妤葳!你在幹嘛!不要把兔子丟到海裡啊!」我大喊著想阻止她瘋狂怪異的行為,誠哥也趕緊起身想辦法。

  這個妤葳一定腦袋有問題,真是瘋了。

  一枚絢爛的刺青藏在胸口,肯定也把所有的思念也鑲進心裡頭去了,至於是怎麼樣的故事?我想我不會從她口中得知,照她這麼不清醒的精神狀態來說,也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吧。

  浪潮滔滔,我曾經撿到過海灘最特別的一隻貝殼,很美麗。淺橘的色彩陷在簡單寫意的紋路之中,好像還灑是一絲金粉似的伴著乳白的殼身。雖然只是普通的卷貝而已,但我當時握在手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雀躍。輕輕地將貝殼裡的海水傾倒出來,再放在恥邊聆聽貝殼說話的聲音。赤腳在海灘上感受著潮水的清涼,我的耳邊似乎也響起嫋嫋樂音,襲襲海風。那是海的味道。

  海灘上的貝殼多到不可數,完整的,支離破碎的,全躺在海洋和陸地的分界線之間,像是為人類蜿蜒地鋪上一條星光大道似的。我喜歡看貝殼半臥半露地躺在海灘上,有一種悠閒的自在的美好,而且海水會一波一波爭相進入其中,像一群頑皮的精靈。

  但人類一不小心就會忘我,忘了海固然很美,卻也很危險。

  妤葳把手中的小白兔全都放到海浪中之後,原本蹲著微笑觀看好一會兒,這時誠哥要我這個不諳水性的旱鴨子待在長堤上,他自己倒是趕緊躍上消波塊逐步接近妤葳。我在長堤上看得緊張,跑到與妤葳平行對齊的長堤上頭喊她。「妤葳!你待在那別動喔!」語畢,妤葳一臉狐穎的模樣回望著我,好像在看我一個耍猴戲似的笑了笑,忽然「噗通——」一聲往後摔進海中。這下子遠遠跨過去的誠哥也嚇著了,妤葳沒有漂浮在海面上掙扎的小白兔們一樣奮力求救,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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