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港臺作品 > 寄住在貝殼裡的海 | 上頁 下頁


  放大的假像總是被我們膨脹得很大很大,直到響起被否定的聲音,像漣漪似的一陣一陣地被擴散得好廣好言辭,也許矗立的不只是恐懼,那些衝突教人不耐煩,脾氣也變得暴躁。然後呢?接下來的靜默,一步一步都讓我越來越沉重、越來越不知所措。究竟我們一路走來是被什麼樣的魔力引領,是那閃閃發亮的鑽石,還是那份強烈的寂寞?

  忽然間,看到一個頭髮垂到恥際多一點的男孩遠遠地從街角走了過來。如果要問起為什麼我會注意到他,可能是因為很多汽車的喇叭聲在他的身邊肆無忌憚地吼著也沒見他有任何反應的關係吧。

  你看這海最有感情的面貌嗎?人們誤以為「潮汐」是大海真正想表達的事情,卻不知那只是在眾目睽睽下企圖藉以掩蓋寂寞的一時喧囂。

  當晨曦尚未染上漸藍的海洋,站在碼頭延伸出去的燈塔邊,做著一深二的調節呼吸,可以有一種俐落清脆的水泡突地在眼前輕敲開,舒服得爽快的透心。當落暉映紅了海的臉頰,退潮的海浪一波一波地似乎要漸漸褪去,卻又流連在冰涼沙灘之際,浮躺在海中,自己也和不溫不火的橘紅海洋融為一體,像是一種溫暖甜美的麻紗包裹住全世界的和美,一點一滴不曾浪費。這是一天之中海搖籃有的最美的兩種感情面貌,兩種不能言傳之情。

  不過,這些清清亮亮幾近透明的舒暢感受,是我還沒瞭解海之前不知道的神秘感動。慶倖現在的自己很清醒。

  陪老爸釣魚後的幾個星期後、暑假剛過1/4的夏天,什麼教訓都記不起,只想著把每天都當作最後一天來活。「啊啊!這首我的我的啦!」「歪妹!我們一起對唱!一如往常地,從晚上10點進包廂之後的這個小空間被我們幾個活蹦亂跳的死黨搞得亂七八糟,不過服務生倒是不嫌我們吵,反而每隔半小時就送來免費膨大海。

  吃完小菜,又灌進幾壯紅酒,剩下三羡慕玫瑰紅應該不到整點就會被喝光。「大哥,對拼啦!敢不敢!」「大家聽到了喔!奇順說的喔!輸的話,這剩下半瓶玫瑰紅!奇順要灌掉!」「好啊!怕你喔!」這一對哥倆好你每次到錢櫃KTV的例行性節目就是拼酒量,我只是小啜一口紅酒看著他們嘻鬧。

  三五好友時而結伴夜遊,時而露營烤肉,看電影逛街打工參加跳舞社團,賣場裡逛街大採購,再不然就是唱KTV或泡在DISCOPUB裡頭狂歡一整晚,大學生過的生活聽起來似乎很愜意。當然,十根手指是數不完還有多少五花八門沒被提點出來的,多半也有著荒唐瘋狂又灑脫卻滿不在乎的意味。但是,那些對現實生活沒有幫助的享樂和比毫不具意義的散漫時光,卻是我們在一生當中最能耍賴又或可以偶爾不負責任的最後日子,是一種一去不再來的瓷意的美好。

  不過,我也不是沒有反省能力的,要不然也不會看著身邊胡亂瞎鬧的同窗卻一點兒聽不見他們的聲音。是的,當陷入某些思緒之中,我便什麼都聽不見了。像把靈魂抽離軀殼一般,雖然仍帶著微笑卻掀起一絲不消、一股落寞,很奇怪,那種自命清高的感覺很快就會消失。人是害怕寂寞的,我不是真的聾子不能體會聽不見的悲哀,甚至我還會以為「耳朵聽不見」其實是上帝給的恩賜,只為討厭自己的糜爛迂腐竟然勝地過於偶爾閃瑞的那種高傲脫俗的心理。

  「喔!拜託,阿貴怎麼還沒來啊?」「可能要等蓉蓉打工完再來吧,她不是11點下班嗎?」大家在播放歌與歌之間的停頓點發著牢騷。我順著剛才的思緒發起呆來,忽然歌聲又起坐我歪妹用手肘推推我說:「喂喂!兒,你的歌來了!」戀愛經驗多少不知道是不是與離悲傷遠近成正比?我不知道,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有理解自己目前心中的不悄悲傷離我有十萬八千里遠,但奇怪的是,KTV播放出來的悲傷情歌卻幾乎要吞沒全世界的快樂,就仿佛要告訴大家每個人都可以在這裡找到屬於自己的不幸,廉價得可以。我覺得難以呼吸,失去憧憬。

  「啊!阿貴叫我11點半下去帶他和蓉蓉上來,我先下去等好了!歪妹幫我唱!」麥克風一交棒,歪妹就開始喜孜孜陶醉地唱了起來。一個起身,落寞立刻矗立在身後並尾隨而來,而此刻我強烈地感受到自己憂國憂民的混帳個性。

  沒有歪妹奇順瘋狂的手舞足蹈,沙發被我坐得溫溫熱熱的,一起身便有一種不耐煩,也許是因為過於理性、過於庸人自擾,又也許是對於一成不變的生活感到焦躁不安。一個人聽著一間間包廂此起彼落的歌聲,走在向來富麗堂皇的錢櫃長廊之中,雙手插著牛仔褲口袋聳著肩走路,偶爾搓搓手臂偶爾展臂活動,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忽然冷卸變得好強,心也變得很冷。

  錢櫃大廳的沙發上,等候歡唱的人數仍然絡繹不絕,迴旋大梯下的小噴水瀑布是惟一的清涼,淅淅瀝瀝的小水聲紋進我的心坎去來來往往地透著水波映出的光亮。我忽然笑了出來,發自內心的平凡感動讓人踏實不少。

  皮質沙發就靠在玻璃邊,可以看到外頭車水馬龍的霓虹燈,一面熱能尋著阿貴和蓉蓉的身影一面發著呆。忽然間,看到一個頭髮垂到耳際多一點的男孩遠遠地從街角走過來。如果要問起我為什麼會注意他,可能是因為很多汽車整理叭聲在他的身邊肆無忌憚地吼著也沒見他有任何反應的緣故吧。他自顧自地走著,像個橫行霸道的孩子,臉上卻帶著笑容,真是有點莫名其妙。就這麼一路走進錢櫃,給櫃檯人員遞了張紙條就被服務生領著上樓去了。也許他覺得來唱歌是一件開心的事吧。

  「真面熟。」好奇心驅使我跟蹤他的去向,站在已經上升電梯門前望著亮燈從一樓一路竄升到八樓去竟然跟我們同一層。隨手按了電梯跟上去看,可惜他早就不見了,倒不是想和他搭訕或有什麼其他企圖,是真的覺得那個男孩很面熟。掉了線索,只好摸摸鼻子、聳聳肩回包廂去,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響起:「阿貴,你和蓉蓉已經到了嗎?我們在八樓的806喔,我在電梯口等你們好了,好,待會兒見。」

  電梯口前隨意踱著步,盤算著明天要回苗栗的時間,火車該搭幾點班次的,還有一些沒意義的瑣事。「先生,不好意思。」我看著服務生端著盤子連敲旁邊的飯廳上裡頭。正想走去,電梯的門開了,習慣性的回頭讓我看到阿貴和蓉蓉出現,寒暄幾句又打消念頭一塊向806包廂走去。

  剛才的服務生從802包廂走出來和我們擦身而過,放慢腳步回頭一瞥門縫正巧合上時,看見男孩一個人專注地盯著電視機螢幕,畫面閃爍不穩定地明滅著,就映在他的臉龐上。通常這個時候,我都會胡思亂想地杞人憂天,可是我在那一瞬間瞥到男孩略略的節奏感,很舒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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