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遇邪記 | 上頁 下頁


  「除了何大戶姨太太的墓,還有誰的墓值得盜呢?」王小歪伸手一扯孫二,兩人出來到了僻靜地方,他才接著說:「墓是前天才發現被人盜了的,傳說鬼魂回去托夢,何大戶放心不下,領人下鄉來瞧看,才瞧出了漏子,——盜墓的從墳尾挖了一地道窖進去,棺蓋沒動,棺尾被鐵撬撬開了。正巧我趕牲口經過那兒,遠遠瞧著一堆人聚在新栽的黑松林子那兒,趕過去一瞧,心底下就以為是你孫二幹的好事!」

  「嘿!」孫二強笑笑:「我它娘要有那種膽子,半夜三更爬進墓穴,跟女屍臉對臉,我早就扔開趕驢棍,改行去做山大王去了!……你剛剛說是怎麼著?那些陪葬的寶物被人盜走了?」

  「說來真是駭怪煞人,」王小歪臉上抽筋說:「棺尾被撬開了,棺裡的女屍許是有寶物護身,一點也沒見腐爛,何大戶一查看,死人手上戴的翡翠鐲叫盜墓賊抹走了。我聽旁人說,那只翡翠鐲,原是前朝宮裡的寶物,散落在外,被何大戶買得,送給他姨太太的。那只鐲子通體碧綠透明,俗說叫玻璃翠,盜墓賊就是盜了去,也不得安穩,——何家業已報了案,盜墓賊空拿著稀世寶物,怕也賣不出手。」

  「啊!有這等事?!」孫二呆呆的自語著。

  這檔子事也太湊巧了!該死的盜墓賊,早不盜墓,晚不盜墓,為什麼偏在這種節骨眼兒上鬧出事來?自己手裡拿的,既是一隻真翡翠的手鐲,難道同時有了兩隻不成?!無論如何,事情對自己大大的不利,盜墓賊既然風聞這墳墓裡有寶物,冒了風險開棺盜寶,他們是識家,寶物到手自會隱藏不露,自己呢?不是盜墓的,才會把鐲子亮出去到銀樓估價,日後官裡追查,銀樓的人會說:孫二手上有這麼一隻鐲子,何大戶再一口咬定,說自己手上這只鐲子,就是他姨太太陪葬的寶物,那,那豈不是硬栽到自己頭上,有一百張嘴辯說也脫不了嫌嗎?

  就在念頭盤旋的這一剎,孫二的額頭上,業已滲出大粒的冷汗來了。

  王小歪瞧著孫二說:

  「二半吊子,你甭盡發呆,駭怪人的事情,我還沒講出來呢!……我早先不是跟你說過,何大戶那個姨太太陪葬的寶物,除掉她手上戴的翡翠鐲,另外她嘴裡還銜著一塊活的寶玉嗎?」

  孫二這才眨眨眼,沒精打采的問說:

  「是啊,那塊活寶玉怎麼樣了?」

  「盜墓賊抹去死人腕上的鐲子,又伸手到死人嘴裡去挖取那塊寶玉,」王小歪說:「誰知墓裡的死人竟然哢嚓一口,咬斷了盜墓賊的中指、食指,盜墓賊也許被嚇昏了,把盜墓用的屍兜也扔在墓裡不要了。」

  「甭騙你的兒了,」孫二說:「我不是三歲娃兒,任由你信口開河的胡哄亂騙!死人還會用牙咬斷盜墓賊的兩隻指頭?天底下稀奇古怪的事情我聽多了,可沒聽說有過這種事情?!」

  王小歪認起真來:

  「我要騙你,我才是你的兒呢!……有人說那塊活寶玉作祟,護著死人,不讓盜墓賊稱心如意。何大戶著人把棺木抬出來,掀開棺蓋,發現死人嘴角四周全是鮮血,覺著奇怪,著人挖挖看那塊寶玉還在不在死人嘴裡?結果,寶玉還在,另外多了兩截血淋淋的斷指!」

  經王小歪這麼一形容,孫二驚駭之余,又寬心了一些,他噓出一口大氣說:

  「若真有這回事,事情就好辦了!案子報到官裡,只消查出誰丟掉兩隻手指頭,誰就是那挖穴盜墓的賊,不怕他不把寶物吐出來!」

  說是這麼說,孫二的心裡,總結著一把解不開的亂疙瘩,無心再跟王小歪多聊,打了一個轉,牽牲口離開佘鎮,直奔臨河渡找秋荷去了。人心裡的念頭千百種,眨眼不同,王小歪說的怪事,使孫二心裡疑懼不安,再沒心腸去謀害秋荷和那黑衣少婦了。一路上反盼望那黑衣的婦人趕快找來,用五百文把那只翡翠鐲贖回去。她來後,自己必得問清她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兒?一切盤究清楚了,日後,即使那盜墓的案子牽扯到自己的頭上來,自己的鐲子有來處有去處,也容易推脫掉。

  ***

  就在趕驢的孫二揣著那只翡翠鐲趕去臨河渡的那天夜晚,官裡很快抓到了盜墓賊。

  盜墓賊劉獨眼,是斷了手指去求醫時被攫住的,在這個行業裡,劉獨眼算得上老手,但是這一回挖墓盜寶卻豁了邊。也許他認定鬼魂不肯饒過他,官裡捉住他一盤詰,他就照實供認出來。

  「不錯,盜墓的事,是我領著小徒弟臭頭去幹的。」他供說:「我早就聽說何家這座墳裡,有陪葬的寶物,籌算很久才揀個日子動手,……臭頭先替我挖妥地穴,撬開棺尾,我爬進棺去,用屍兜把屍首吊得坐了起來,我禱告說:『何家小娘,我獨眼劉今天夜晚特地來拜望你,向你借用陪葬的寶物,等我哪天發了財,多燒香燭,多焚紙馬報答你。錢是陽世錢,寶是人間寶,你既用不著,還是借了好,……』我一壁念著咒語,一壁動手去摸,死人的兩隻手腕摸過了,並沒摸那只翡翠,——它根本沒戴在死人的腕子上……」

  「大老爺甭聽這刁賊胡說,」原告何大戶說:「小妾朝雲的喪葬事情,有多人幫著料理,那只玻璃的手鐲,是我親自替小妾戴上的,哪有平白不見的道理?望大老爺明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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