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野狼嘷月 | 上頁 下頁 | |
四七 | |
|
|
「這位郭先生一直自稱文化人,他這樣算什麼文化呢?嗨,我又不好撕破臉直截了當的當面問他。」 「嘿,他跟我也說的是一樣的話,」王大叔說:「他每月的柴米油鹽和所有的日用品,全叫阿花到我店裡賒了去的,再拖下去,我店裡的貨都快被他搬空了!」 「這樣不成,」錢太太說:「我看他是個頂著文化殼子的大騙子,你跟王大叔,應該一起進他屋裡,向他討債去。」 「嗨,時代變了,」張先生嘆息說:「各式行騙的花招都出了籠,我是弄不懂啦!」 「其人有始而無終,非吾所料……也!」鐘先生也只有搖頭吟誦的份兒了。 「管它呢!」王大叔說:「事到如今,空談沒有用,只有找他要錢才是真的。韋姑媽,我與你一起去!」 王大叔陪著韋姑媽,再也不管下女阿花的阻攔,闖進屋裡去。郭博裡穿著睡袍,拖著拖鞋,大發脾氣說: 「沒有人可以隨便闖進人家屋子裡來的,這幾天,我手頭不方便,我是欠債不還的人嗎?你們說?」 「你不方便,我們更不方便。」王大叔說:「我是個做小本營生的人,要現金周轉,你六個月的賒欠,總數已經一萬多塊了,一個子兒不付,我的生意還要不要做下去?今天我非要錢不可!」 「我是靠房租貼補的人,」韋姑媽也說:「你郭先生既是文化人,也該替別人想一想,多少付給我一些,也好買菜。」 「你們這樣凶滔滔的逼我?老子今天就是沒有,有本領,你們寫狀子到法院告我去好了!」郭博裡跳起來吼說:「債,我承認,不犯詐欺罪,要打官司,大不了是民事官司,我是個文化人,不會跑掉了,等到哪一天官司敗訴,確定了,我再賠錢搬家。」 「不不不,郭先生,」韋姑媽一聽到打官司,頭就大了,無限委屈的說:「我們只想要錢,倒沒有逼你告你的意思。」 「那這樣好了!」郭博裡這才轉彎說:「等我出去收收書款看看,改天一定,無論如何,鐵定鐵定……就是了!今天我沒有,你們再逼也沒有用,打不打官司,也隨便你們,我是個文化人,一切講法律的。」 他這樣理直氣壯的開口閉口講法律,可把王大叔和韋姑媽嚇住了。他們活了半輩子,還不知法院在什麼地方,六法全書從沒打開來看過,中國人有幾個不怕打官司的?他們只好依照對方的允諾,退出來再等待另一個「改天」。 王大叔一面等一面急,也到韋姑媽家裡,約集鄰居來商量過,張先生膽子極小,不主張打官司,鐘先生也主張暫時忍耐一些日子,他們怕打官司的心理,算是不謀而合了。 「官司可千萬打不得,」張先生惶惶然的說:「尤其是民事,一庭又一庭的拖下去,不定是三年,不定是五載,這傢伙抹下臉乾脆白住你的房子,就算日後你的官司打贏了,請律師的錢,怕比買棟房子還多。」 「就算你不請律師罷,」鐘先生說:「你也沒有那麼多時間跑法院,跟那種不要臉的人糾纏。俗語說:好漢怕賴漢,賴漢單怕歪死纏,一個人不要臉皮,你跟他是扯不清的,打官司, 只是耗費時間,浪擲錢財罷了!……惡人不怕當被告,你告他,才正合他的心意呢!」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王大叔說:「我看只好先去報警,請員警幫忙替我們解決了。」 「員警也只能勸勸他,當當和事佬,他們也不能把這個冒充紳士的無賴攆出他租的房子。」張先生說:「那可是於事無補的呀!」 「我們光在空談,」鐘先生想起什麼來說:「韋姑媽家,住的有兩個念社會系的學生,我們何不請他們出來拿拿主意呢?」 「對呀!」錢太太說:「這倒是個好主意呢!」 韋姑媽家的兩個學生,一個叫史正義,一個叫武定國,當鐘先生張先生他們過去,跟他們兩個講明這種情形之後,史正義笑一笑說: 「哪有這個道理,欠債不還,還要口口聲聲自稱老子?我看,這年頭老子不如棒子,我和定國兩個去替你們討債去。」 「不但要討債,還得要他立刻搬家!」武定國說:「要不然,我們的社會學算是白念了!」 「你們難道要動武?」張先生擔心的說:「你們都是受高等教育的人,這樣不妥當罷?」 「您放心,」史正義說:「我們決不動武,只要伸張正義就成了!」 兩個人出門前,一個取了韋姑媽家小弟的棒球棍,一個戴了棒球手套,好像拳擊手套一樣,跑過去咚咚的擂響郭家的門。下女阿花開了門,問他們要幹什麼? 「我們要找郭博裡,剝他的皮!」史正義說。 「我們要問他為什麼欺侮韋姑媽?他究竟是誰的老子?他要不解釋清楚,叫他嘗嘗這棒子!」武定國說。 「郭先生還在睡覺!」阿花說。 「我不管,睡覺我也要拖他起來!」 兩人旋風一般闖進屋,史正義叫說: 「郭博裡,你出來,要不然,我們要把你的傢俱朝外扔了!哪有白吃白住還要發狠的?!」 郭博裡拖著鞋出來了,吹鬍子瞪眼睛還想發脾氣,一看兩個年輕漢子那股架勢,嚇得縮著頭就要溜進屋,被武定國橫跨一步攔住了。 「你是誰的老子?」他說:「你稱老子,我有棒子,今天我這頓棒子,就要打破你的腦子!」 「何……何必呢,大家都是在外面混的人。」 「你混得太不漂亮了,」史正義說:「白吃白住,還想耍賴?房錢立刻付給韋姑媽,店裡的賴帳結清,明天替我搬家!鐵定!」 「是是是……我照辦!」郭博裡戰戰兢兢的說。 事情就這麼簡單,錢,那傢伙照付了,第二天,那傢伙乖乖的搬走了,而那根棒子並沒碰著他一根汗毛。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