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啼明鳥 | 上頁 下頁 | |
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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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最值得盡的義務。」老高說:「我覺得,這要比我們關起校門做夢要實在得多。我知道,這個社團在歐美、日本好些學校都很活躍,對社會多少有一份貢獻和裨益。」 「你說得對。」博士說:「我希望同學們能代替教授主持工作營,依照你們服務社會的願望去選擇工作。可是,也許今天的學校青年身體太弱了,精神上也略有偏向逸樂的傾向,所以很少有幾位同學自願參加工作營的,他們很多都去跳土風舞去了。」 「我也參加工作營了。」老蘇說:「我們卷起褲管赤著卿,工作完畢,在污水溝裡一樣可以跳土風舞,這樣,就是再踩著大娃娃,也踩不痛她啦!」 聽了這番話,南森的心裡鼓湧起活泉般的激情來,他覺得這種服務的工作,能夠鍛煉體魄,實踐理想,一定要轟轟烈烈、不畏艱難的去做,一天的實際服務,足抵過半生空談,同學們,至少是社會系的同學們,應該首先來挑這付擔子。進入大學的同學,不該只參加娛樂性的社團,去求得自我的奔放和滿足,更需要顧及年輕生命在成長,並趨向成熟過程中的,鄭重、嚴肅的一面。 這決心,對於眉珍來說,也許是一種安慰罷? 送大娃娃回宿舍後,南森似乎不能壓制自己心上正在奔騰的思想的浪潮,亨德教授的聲音,一直在他耳畔迴響著。他獨自穿過林蔭,看著星斗的移轉,不自覺又吹起嘹亮的口哨來。 亨德博士這樣說過:「一所大學,假如對她四周的社會和環境毫無影響作用的話,這所大學便將失去她存在的價值了……要記住,大學的門,不是開向象牙之塔,而是直接開向社會的。」 他覺得這幾句話,是一把閃光的鑰匙,把他心的門開了,放走了憂鬱,只留下一片陽光。自己為什麼一定要為眉珍的境遇憂鬱惆悵呢?她是個堅強的女孩子,環境雖迫使她個人放棄了學業,但同樣壓不倒她的。 在寂靜無人的林蔭裡,他獨個兒搖晃著,天邊,一粒晶瑩的星星也在搖晃著,彷佛是眉珍的笑臉,帶著鼓舞、叮嚀和囑咐: 「生命原沒有什麼,它等待每個人自己去成就!」 §三 一切都是鮮活有力的。 文學院的長廊兩側,風輕快的吹拂著,兩株稚氣末脫的榕樹,無分日夜的茁生著鮮嫩的葉子,碧油油的草地上,有一些蝴蝶在飛舞著,白色的星星草的花朵小而茂密,空氣裡有著一股輕淡的田園的芬芳。 三五成群的同學們,一撿著下課後的短暫空閒,就湧到褐色的廊柱下麵,大談大笑著,而大一的新生,就像在海濱嬉水的頑童,總愛爬到高湧的浪頭上,去展望眼前廣大的空間,展望未來金霞燦爛的前途。事實上,他們 只是抱著混泡的憧憬,還沒有真正在生活海洋上駕禦生命的舟船,使它穩定航行的能力。 在這些日子裡,南森讀感覺已經讀煩了,感覺來感覺去,總是脫不了歌啊,舞啊,沖啊,撞啊,幻想啊,遠景啊,興奮啊,悲哀啊,不平啊,……這些織成一片柔網,把每一個人罩著,人在網裡,處處都有空空洞洞的感覺。是這時代空虛呢?還是年輕人作繭自縛,造成了本身感覺上的空虛呢?也許 只有從書本中,從生活感悟上能發掘出一些答案來罷? 這樣的意念促使他猛啃著書本,而且有些迫不及待的和愛談形而上的老高經常舌戰不你;其實兩個人都知道本身的觀念不夠成熟,不能肯定什麼,但這樣空辯一番,多少可以填補心裡那種空蕩。 「老高,你又溜了課,你真愜意。」 南森上完社會學概諭,跳下階梯來,就發現老高頭上插著一朵花,坐在草坪邊的廊影下逗弄一隻繞著那朵花飛旋的蝴蝶。 「你忘記了?我是免修英文的。」老高說:「我這該是榮譽溜課……甭靠近我,這個穿裙子的正跟我談著戀愛呢。」 「說話別那麼低級!」一個挾著書走過的女孩轉回頭,帶著慍怒的神色,責問說:「你說清楚點,哪個穿裙子的正跟你談著戀愛?」 老高叫她問楞了,忽然又笑說: 「你完全表錯了情,我是指這只蝴蝶。你瞧,我頭髮插上這朵花,逗它半天,你這一打岔,她飛了,……應該是說:是你使我失戀了!」 女孩紅著臉,很尷尬的笑起來說: 「你真有點……神經。」 「他一點兒也不神經,小翠。」南森趕過來解釋著:「他是個哲學家,204室的怪物。」 叫小翠的那個女孩子,怔怔的楞在那兒,不知是該走好呢,還是不走好呢?她跟南森同年同系,已經很熟悉了,小翠這外號,也是南森送給她的,他解釋說:她像一條「小小的翠條魚」。 「來來來,我來跟你們介紹,」他見老高和小翠都在發怔,使打圓場說:「這是外文系老高,這是小翠。你們不罵不相識,也算有緣……你下節沒有課?」 小翠搖搖頭。老高捏著那朵曾被蝴蝶追戀過的花站起來,朝小翠笑著。 「沒有課,我請客。」南森說:「到福利社,聽老高談哲學去。」 一個頂真純的女孩子,真有點兒像怯怯的初生蝶那樣容易捕捉,她實在也很樂於接近像老高、南森這樣——帶幾分落拓不羈氣質的男孩子,而不太喜歡那些蒼白、孱弱、又拘拘束束的、會走路的木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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