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中原 > 呆虎傳 | 上頁 下頁 | |
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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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從吾親自拎過一盞馬燈,撚得亮亮的,在房中繞著圈兒,細心的察看著。民團裡的那些漢子,也都抱著半信半疑的好奇心,亮舉著馬燈,跟著察看。這間僧房,是用木板隔成的,由於年深日久,板壁都變得褐黃了。地面上是水磨方磚鋪成的,看上去清清爽爽,一切都如老和尚所說,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我說,團總,」一個班長叫郝四的,在鄧從吾的身邊說:「就算那個智通和尚的年籍形貌可疑罷,他離開這座廟,也不會留下可疑的物件來的,您怕是白費精神,搜不著什麼了。」 「床肚底下看看。」鄧從吾說。 有人看了回稟說: 「床肚下面也是空的。」 到了這時刻,鄧從吾也不得不噓氣了。這些年裡,他料事如神,看事判物,表裡深透,從沒落空過,今夜怎會出了他料算之外呢?正當他幾乎心灰意冷的時候,忽然有了一宗細微的發現了,那是在木床的床沿上,他看見了幾點像萍栗大的黑色斑點。這些黑色斑點,落在古舊變色的木床上,如不細看,很難發現。鄧從吾看到這幾個黑斑,不由得精神一振,拎燈上前,彎腰細察著它們。 「團總爺,您瞧著什麼了?」老和尚說。 「還說不定是什麼?」鄧從吾指著那幾點黑斑說:「老師父,您瞧,這黑斑不是幹久了,變了色的血斑嗎?僧榻上怎會有這種斑點來著?!」 老和尚的年紀大了,眼力有些不濟,引頸彎腰湊上去,看了一會,又用指甲刮了刮說:「老木床,板縫多,難免生臭蟲,這也許是撚臭蟲撚出來的血斑。」 「我看不是,」郝四說:「這些斑點,圓圓的,又大,明明是濺上去的血。」 「你們拎燈沿著床腿和牆角再照照看,」鄧從吾說:「若果真是飛濺的血滴,別處也許還有。」 這回鄧從吾說對了,有人拎著燈蹲著照看,發現牆角和床腿間,也都有同樣可疑的斑點,老和尚詫異起來了,皺眉苦思著說: 「真怪呢?若說這是血跡,這些血跡是從哪裡來的呢?……廟裡沒有人失蹤,外人又沒見進廟,那個新剃度的智通,當真會殺人嗎?」 「說不一定,老師父。」鄧從吾說:「廟裡沒有人失蹤,可能是真,但要說外人沒有進廟,那就不見得了。這廟的後側門,就在屋角上,智通若是半夜開門,放人進來,您哪能見著啊?!」 「嗯,到底是團總爺想得周全,」老和尚說:「但則,假如智通殺了人,屍體應該怎辦呢?」 「那就看咱們怎麼找了!」鄧從吾說著,用腳蹭著房裡的水磨方磚,蹭屋角那兒,地面便發出空洞的聲音來,他用手指著腳下說: 「好了,就是這兒,你們拎起鍬鏟,掀開磚塊,朝下麵挖挖看。」 民團的那些弟兄一聲應諾,便動手挖掘起來,你一鍬我一鏟的一挖,發現下面積土虛松,不一會兒工夫,就挖下去五六尺深,班長郝四一鍬下去,叫說: 「慢點兒,下麵有東西了!」 他用鍬撥了一撥,黑黑的,露出一綹長髮來,再挖,赫然出現一個女人的頭顱。這具女屍,由於天寒地凍,並沒有腐爛,拖上來檢視,她的傷口在咽喉和胸脯上,被攮子搠了好幾個洞。從面貌的姣美和年紀很輕,很容易判斷出她就是賽白狼攜出的姘婦月紅。 「團總,您真神透了!」郝四說。 「甭管她,」鄧從吾說:「再朝下挖。」 大夥兒再朝下挖,更多的東西都被挖出來啦,只在傳說裡聽到的金馬鞍,銀腳鐙,還有一大一小兩隻包袱,包袱裡面,都是閃亮的金銀財寶。那些翡翠、珊瑚、珍珠、瑪瑙,看得人眼花撩亂,真像是作夢一樣。 旁人都目瞪口呆,屏息無聲,只有那老和尚不斷的合掌念佛。 這事說來很出眾人的意料,但鄧從吾把這些情形連綴起來,便得了一串可靠的推論。他認為賽白狼為了逃避各地民團的耳目,在石佛寺忍痛賣掉他的烏雲蓋雪馬,又投到這古廟來削髮為僧,主要用意,就是為避風頭。他把月紅這女人留在外面,原想利用她逐步的帶運這些細軟離境,但月紅和他深夜見面時起了齟齬,賽白狼一怒之下,便把她殺了,屍首運不出去,只有把她和細軟一道兒埋下土。他算定廟裡的和尚不會發現這些,便好等著日後,他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時,再回來挖出這批寶物。 「如今該怎麼辦呢?團總。」郝四上前請示說。 「這樣好了!」鄧從吾說:「這具女屍,還是把她埋在原地,不必運出去另行掩埋,見著的人愈多,愈難保持秘密。這些細軟金銀,逐一查點,日後好列冊交官發還給被洗劫的物主。至於如何誘捕賽白狼歸案,我還得要靜靜想一想呢。」 捕盜之計 事情都辦妥後,天到五更了。鄧從吾回至前殿的火盆邊,仍然苦苦的想著。如今,他業已知道這廟裡的智通和尚,就是賽白狼陸老古,也知道陸老古刺殺了他的姘婦月紅。如果這時候函告各地,張出告示,公開捕捉和尚智通,狡獪善變的賽白狼,搖身一變,又不是智通了,那時再捉他,又到哪兒捉去? 他想過,捕捉賽白狼,在時間上要愈快愈好,最好就是趁著風雪季沒過,路上冰凍沒開的大新年裡動手;著令部下散到各酒樓茶肆,煙館賭窟去暗中查訪,不管是不是和尚,單注意削光頭的人物,也許能查出一點端倪來。 這只是方法之一,另外還有一種方法,最好是和前法同時進行。那就是把民團移駐石佛寺,著人找回廟裡的住持廣慧禪師,由廣慧出面召聚群僧,那智通和尚也許不放心埋藏的寶物,想回來看看,那時候,自己便可以用上廟進香禮佛為名,回到這座廟裡來,捉住智通,並且想法子使他自己供認……,他相信,這樣雙管齊下,賽白狼是很難漏網的。 第二天晌午,他召聚幾個大隊長,連同看廟的老和尚,作了一次密商,緝捕盜魁的行動,緊跟著便展開了。鄧從吾當天就下令民團移駐石佛寺的伍家祠堂,讓民團的弟兄們歡度新年。 大年初三,住持僧廣慧回廟,很多和尚都跟著回到古廟裡來了。 鄧從吾本人穩坐伍家祠堂,他像張了網的蜘蛛,坐在網裡等著,等著賽白狼這進飛蛾撞上網來。那些放出去擔任捕盜的弟兄,不分日夜,不斷回來報信,他們都說沒見著智通和尚。但等到初五,看廟的老和尚帶來口信,說是智通和尚業已回廟啦。 「這就成了!」劉震說:「咱們著令一班人,帶槍去把他捉來,不就成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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