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深雪 > 櫻桃街的禮物 | 上頁 下頁 | |
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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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辛達維的房間,翻看他的抽屜。我記得昨天看到他的日記簿,我想對他多知一點。那是一本啡紅色的皮面日記簿,封面己十分殘舊,滲了汗漬,而且給刮花了。 翻開一看,原來是活頁式的,可以每年替換內頁。 首頁注明了年份,是去年的。 我細心閱讀內文…… 十月十三日 今天是辛櫻的生日,九歲了。再過四、五年,辛櫻便會成為少女,再過十年八年,她便會離開我。真的不可置信,與她相依為命了九個年頭,往事歷歷在目,不勝唏噓。 昨天她才問起她母親的事。我說不知道,這麼多年了。那可憐的女人竟碰著我。 不知她生活可好?有沒有再婚?無論如何還是要多謝她為我生下辛櫻。 辛櫻說要到歡樂天地,我沒有異議,或許之後還可以帶她到大圍踏單車。九歲了,再過數年便是少女。 當她長大之後,會否抱怨為父的不是?但願她明白。 十月二十八日 辛櫻發高熱,一百零三度,我抱她到醫院的急症室。她很懂事,沒哭也沒撒野,只是頻說很辛苦。明天替她請假吧,放兩天假應該沒問題。今天學生來學琴,辛櫻迷迷糊糊地走到我們跟前,說發熱也要練琴。她教我想起了初進入茱利亞學院的日子。女兒遺傳了我對鋼琴的熱愛。 然而再鍾愛鋼琴,也比不上鎖在心上的那一個。 誰是鎖在辛達維心上的那一個?廳中琴聲停下,我合上他的日記簿,放進大衣的內袋。辛櫻走進書房來,說:「有鬼,要走。」 我皺眉。「你說什麼?」「這間屋有鬼。」辛櫻再說,臉上郤沒有驚怕的表情。 「世界上不會有鬼。」我只好這樣告訴她。 「不,」她搖頭。「爸爸死了變成鬼。」 「你爸爸上了天堂。」我試圖糾正她。 「爸爸說沒有天堂,他依然留在這裡。」 「你看見他?」我問。 她沒有回答,轉身「咚咚咚」地走到大門口。 忽然一陣風掠過,我看了看那關得緊緊的窗。真的有鬼嗎? 若果真的有鬼,儘管現身好了,我渴望與你見一見面,好好與你談一回。 我立正站在書房中央,郤感受不到任何異樣。老實說,真有點失望。我渴望與辛達維見面。 我帶辛櫻到公園玩了一會兒,陪她爬鐵索蕩秋千,後來買了兩個甜筒,一人一個。「平日與爸爸相處愉快嗎?」我問她。 「不錯。」答得非常老成。 「你爸爸沒有朋友嗎?」 她搖頭。「爸爸只有我。」 「沒有女朋友?」 她又再搖頭。 日記內鎖在心頭的是誰啊?「我便是爸爸的女朋友,我負責照顧他。」 我驚恐起來。「你是你爸爸的女朋友?」 「我命令爸爸冬天穿外套,吃飯前要洗手,教學生時要有耐心。」 啊,原來如此。 我取笑她:「這些就是女朋友的職責嗎?」 她把包著甜筒的紙圈拋進廢紙箱內,然後說:「難道你會知道?你是人家的女朋友嗎?」 「你怎知我不是!」我生氣。 「我沒有看見你屋內有任何男人的照片,而且沒有男人打電話找你。」 「那不是我的錯!」我望著回蕩半空的無人秋千,內心悵悵然。 辛櫻可能見我神情沮喪,沒再在此話題上糾纏下去。 也是的,三天不見,Raymond竟沒有任何問候。而我,也只在致電回公司請假時跟他談了兩句。 我不是不瞭解,明明知道彼此沒有額外的感情,郤有著不大不小的奢望。當他偶爾表露多一點溫柔和關心,我便會像中了彩券那樣,歡天喜地。 我不見得是如此的喜歡他,大概只是不知道他對我的心意所帶來的反射。犯賤。 夜裡,我捧著辛達維的日記閱讀,著迷得像中學時代追看小說那樣。辛達維的日記不是天天寫的,說的事情也很瑣碎,只是那個「鎖在心上的人」持續地出現,生活的大小事情也會牽連著神秘的心上人。 我看到今年的記載。 一月十四日還有一個月便是情人節,我如常地把銀頸鏈拿到首飾店翻新,那店主說,頸鏈太舊了,純銀度又不足,發黃變色是平常事。平常事?人心發黃變色又是否平常事? 本來好端端的,閃著的頸鏈掛在心上;忽然一天,它竟不再閃亮了。 是我錯,不關別人的事。頸鏈依然在等,雖然我知道那人不會出現。 那麼多年了,讓我們都忘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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