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深雪 > 玫瑰奴隸王 | 上頁 下頁
三十三


  在一次他大駕光臨中,她曾問他:「為什麼,當初你挑選我?」

  那冷峻無情的臉孔流露著寒酷鋒利。他沒有微笑,更沒有柔情,他說出了一句:「因為你的癡心。」

  說罷,他就再沒有望向她。

  啊,她就恍然大悟了。癡心,是她的奴隸鎖扣。腳畔那串億噸重的枷鎖,就是一個一個癡情的心。

  她倒高興得很,她喜歡做愛情奴隸王。從來,這都是她的夢想。

  5.Duke the Pawnbrok

  公爵一點也不覺得她老,真的,他一點也看不到。他能看見的,只是那年月不衰的愛情,愛她愛她愛她。

  在這憂慮之後,公爵開始在背上刺上玫瑰,每天刺上一朵,足足刺了三年。那段日子,當他把他那性感磅礴的身體顯露于她跟前時,她就看見他每天為她帶來一朵玫瑰,盛放的、嬌美的、血脈流動的。

  公爵原名李志成。這名字平凡、庸俗,也無甚趣味。

  原本,他也是一個平凡的男孩子,就像任何一個人。

  出生於一九三七年,父親為旗袍裁縫,屬海派,即上海摩登的風味,李父最擅長參照香煙海報女郎的上海款式,那時候的上海遠比當時的香港繁華,女士們也很懂得打扮。

  最流行的款式是條格織物和陰丹士林藍布,是一般的平民女性日常穿著的。上流社會女士則多用華貴豔麗的面料,諸如一些鏤空和透明的絲織品,而旗袍內要配襯精美的蕾絲裙或西式內衣。經濟能力不佳的女性,會在旗袍擺尾縫上假花邊,充作蕾絲裙。

  李父的顧客多為中上流人士,她們喜歡他手工精細,而且服務好;當然,李父長得端正軒昂,亦是一個理由。志成遺傳了父親的內向個性,常常靦腆地笑,對著那些千金小姐,父子倆就有種討人歡心的傻氣。

  志成的母親早在他兩歲時就去世了,父子一直相依為命。兩人話不多,但感情要好。

  後來日軍佔領香港,李父正想攜同志成逃難到南洋,卻被日軍要求他為日本人服務,當上他們的裁縫,為日軍修改軍服,做些基本的縫縫補補。

  由於李氏父子在戰亂時期不用捱餓,志成的體格比其它小朋友健壯,也穿著整齊。事實上,他是討人歡喜的小孩,很乖巧、聽話。

  日軍撤退那年,志成八歲,父親籌集了一些資金,重新經營他的裁縫店,生活又重回軌道。志成放學後,空餘時會在店內幫忙打理。他喜歡造旗袍,他有他父親的審美觀,覺得穿旗袍的女人最有韻味,最迷人。

  平凡的小男孩過著平凡的生活,直至,他遇上另一個小男孩。

  那一天,志成在家裡拼著木造的飛機模型,那是客人送的禮物,他很喜歡,拼了兩次又拆散兩次,現在他拼第三次了。

  忽然,他聽見他的小房間內有馬達的聲音,於是,推門探頭,首先看見的是一架在開動的模型汽車。

  志成的眼睛發亮了。他再把門推開,就看到,有一個小男孩背著他蹲在地上,那背影,很熟悉。

  是誰呢?是哪一家的小朋友?他是怎樣走進來的?

  志成沒有太大的恐懼,反而希望與他一起玩。

  於是他走上前,然後,那男孩轉臉過來,望著他。

  志成呆住了,那一個,正也是他。

  一樣的眼眉、鼻子、下巴。志成怔怔地瞪著他。

  那男孩站起來,面向志成,他擁有一種成年男人的魅力。他的神情冷靜,目光穩定,嘴角似笑非笑,而且更單手插袋,左腳蹺著右腳足踝。

  男孩也穿得光鮮——白恤衫加吊帶,然後是灰色西褲,一雙皮鞋擦得發亮。修剪整齊的髮型,被蠟起,側在一邊。

  他似是那種大戶少爺,意氣風發。

  志成看得皺起眉頭。

  男孩說:「一齊來玩。」 他把頭側了側,目光移向地上自動前進和拐彎的金屬汽車。

  志成望向那汽車,也毫不客氣地捧起來研究。

  男孩又說:「沒見過吧!」

  志成回應:「很貴?」身邊大人常常抱怨戰後物價昂貴。

  男孩笑了笑:「對你來說當然是貴。」

  志成不敢作聲了。

  男孩說:「它有機關的。」

  志成垂頭望向玩具汽車,男孩走上前伸手按著車底的按鈕,玩具汽車的兩邊車門便像翅膀一般升起,志成忍不住「嘩」了一聲。

  男孩說:「間諜車。」

  志成覺得了不起,他蹲下來,把間諜車放在地上,那張開翼門的玩具汽車在原地自轉。志成嘖嘖稱奇。

  男孩說:「你的爸爸不會買給你,這是德國製造的。」

  志成問:「你爸爸買給你的?」

  男孩聳聳肩,「我想要什麼便有什麼。」

  志成四周張望:「你爸爸呢?也來了嗎?」他以為男孩和他的爸爸是父親的朋友。

  男孩說:「他不在。」然後又說,「我是自己來的。」說罷,就微笑。

  志成這才開始覺得奇怪,「你怎樣走入我的房間?」

  男孩說:「我要來就來。」

  然後,他步過志成的身旁,望了他一眼,繼而走出志成的房間,一直走到大門,打開門,步下樓梯。

  志成走出去,朝樓梯向下望,卻已不見男孩的蹤影。

  「啊。」他低聲叫,並不算太驚惶,只是錯愕。

  房間內的玩具汽車仍然在自轉,發出男孩子們愛聽的摩托聲。

  志成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並沒有感到心寒,也沒有任何震栗感。那男孩的出現,帶來的只是好奇。志成不懂得異人異事帶來的恐懼,而且,那男孩,並不討厭。

  真的,那男孩打扮光鮮、自信,而且,他有玩具。

  志成蹲下來玩間諜車,他有一種平凡男孩得到昂貴玩具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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