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深雪 > 玫瑰奴隸王 | 上頁 下頁
十一


  並不直接隸屬當鋪的茶莊夥計,生活也優悠,他們可隨意做自己愛做的事,只要能為這神秘的地方守秘密,生活便萬事如意。因此,這些老夥計有的坐勞斯萊斯上班,也有常見報做名流,養馬投資建築高爾夫球場;然而實際上,他們是茶莊老夥計,每天泡茶研究茶藝,他們是小玫少女時代的舊相識,她把他們帶在身邊。

  世上再沒有一間公司有如此感動人心的福利。第7號當鋪內,有最善待員工的老闆,他讓每個為當鋪服務的人都夢想成真。

  換了一首音樂,那是Billie Holiday的《I Got It Bad and That Ain't Good》。黑人女人的聲音,聽得人心軟了又軟。

  公爵在放下小玫之後,便讓她倚著自己來說話,他如女人般,更享受的是這一刻。可以擁抱著愛人,回味誕生為人的最親密觸覺,他吻她的額角,望向她疲累的半開合的眼睛,他是無比心滿意足,頓覺懷中人性感無比。

  然後,就是情話綿綿。

  公爵問小玫:「你知不知道外國人流行一種治療法?醫生把人催眠,讓他們回到前世又前世,然後治療今世的苦難。」

  小玫抑壓著她的憂鬱,抖擻起精神。

  她仰臉哄了哄丈夫的下巴,問:「有那樣的事嗎?」

  公爵說:「有一個病人很害怕置身於細小而封閉的空間,譬如升降機之內,在那空間內,她會有窒息的感覺。原來,在這個病人的數十次前生中,是埃及法老王的侍女,當法老王逝世之時,她被選中陪葬,她被要求服下藥物,然後活生生地被活埋,在那封閉的墓室中,她嘗到了以後多次輪回也抵抗不了的恐懼。在接受治療後,她便明白自己前生所受的苦,因此對升降機便少了抗拒感。」

  小玫說:「很不錯嘛。」

  公爵笑說:「以後她不用再爬樓梯。」

  小玫笑,「這個很重要。」

  公爵又說:「不如我們也去被催眠。」

  小玫望瞭望他,「你很好奇?」

  公爵說:「我想知道為什麼我們這樣相愛。我們以往的生生世世可會是相愛而歷盡劫難的情侶?因此今生被補償,一次愛過夠。」

  公爵的聲音溫柔,小玫在感動中嘴唇微震,在這動人的情景中,她哀傷起來。

  公爵又說:「這一生中,我最快樂的是得到你,沒有任何東西比得上。」

  小玫合上眼,眼眶發熱。

  公爵捧著她的臉,深深地望進她的眼睛,他說:「我們永遠不要分離,永不永不。」

  小玫有點氣虛力弱,也有點哽咽,「沒有我,你還可以有世上任何一個女人。」

  公爵微笑,帶著戀人的夢幻,「你明不明白?我只想要你。」

  他把妻子的臉埋於胸膛。他數十年來沒間斷地說出這些話,一晚又一晚,真心真意。他的愛如深海,小玫想要多深便有多深。

  他抱著她,如同抱著一個願望,他永遠地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她便是他的願望,他看

  著她的眼睛,便知道世間一切最美好的,已成真。

  小玫睡去了,公爵輕撫她的臉,愛憐地輕輕放下她,為她蓋被子,給她一個吻。然後,他走下床,回望床上的她,確保她睡了,他才再向前走,走到房間門前,他再回望多一次,那床上有他的瑰寶。

  他沒有能力不愛她,沒有能力刪減他的愛。只是從床上分離,也如此依依。

  當這裡所有人都安睡時,只有公爵一個人不用睡,自二十多歲以後,他便未曾睡過,未曾衰老過,他有世人都嚮往的超級體能。

  他走進他的裁衣房,要為小玫造一件新旗袍。這些年來,小玫的每一件衣服都出自他的雙手。衣服是用來覆蓋軀體,他不容許她身上的衣服來自別人的雙手,她的身體,只能被他一個人觸碰,無論是直接抑或間接。他對待他的所愛,霸道而瘋狂,然而又溫柔無雙。

  裁衣房內有數百匹搜羅自世界各地的上好布料,用來給小玫造旗袍。懷舊的陰丹士林色布、印花綢、紗羅、香雲紗、夏布、緞面起絨、絲、條格織物、印花棉……一匹匹擱在架上,他伸手拉下來,就如拉下一扇簾幕,在簾幕中,他穿梭為妻子作出選擇。

  哪樣的旗袍她穿得最美?要她華貴高傲,如上天派下來的女神。忽然,公爵又希望她神秘,神秘如宇宙最遠也最美的一角,叫人盼望,但又叫人捉不到。

  他挑選了一幅鏤空的黑布料,黑色的一片,全是通心的玫瑰,玫瑰的中心,暗暗地閃著一抹瓦紅,然後在玫瑰的連結上,又有不顯眼的深紫。這幅不錯,可以造一件低領偏襟的,襯蝴蝶盤形扣,捆邊用淺香捆,夾裡是深紫色的絲,盡處縫上蕾絲花邊,這樣,鏤空的黑色布料上,可以低調地透出幽深的紫色。

  公爵畫紙樣:前裙片、後裙片、領位,裙衩要開得高。剪出紙樣、裁布,然後坐到衣車跟前,衣車發出了起勁的節奏。

  公爵是資深旗袍師傅,他從為小玫造旗袍中得到深厚的樂趣。如果一個人要有嗜好,造旗袍就是他最重要的嗜好。像這樣的一件旗袍,兩個晚上他便可以完工。

  這夜,他專注地在衣車前工作,享受數小時的心無旁騖,集中精神完成一件愉快的事,可以減除再多的壓力。然後,他望望窗外的月亮,知道是時候了,於是停下衣車,放下完成一半的工作,繼而離開這個房間,步回寢室。

  該沒有錯,他有經驗,每次都很準時。他推開房門,腳步不慍不火,走到床前,便看見血水一片。

  小玫氣如遊絲,印花床單上躺有臉色煞白的她,以及她割脈自殺的左手。血水染成的形狀,也如花朵。

  公爵拿來原本放在床邊的絲巾,替小玫的手包紮,小玫臉上淌淚,眼神悲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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