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深雪 > 玫瑰奴隸王 | 上頁 下頁 | |
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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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個女人有什麼值得說值得想?公爵的心內,是另一個女人的畫面,他歸心似箭。 一行八人,走進一家名為「沉魚落雁」的茶莊,剛剛踏進那扇形門內,公爵便面露歡容,整個人了無牽掛,輕鬆自在。 「沉魚落雁」就是第7號當鋪的名字,這家當鋪,表面上是家茶莊。 公爵走過茶莊大堂,他的夥計便對他說:「李老闆,考考你今天的天眼通!隔三尺看看我手心內的是什麼茶?」 夥計張開手,內裡是茶葉一撮,形態真的難以辨認。 公爵走著走著,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只是說:「放工時間,不要浪費腦力嘛!」然而多走兩步,他還是忍不住說出答案:「冰清玉潔黃山毛峰!」 夥計滿意了,他把茶葉放到鼻前,回應公爵一句:「幸有冷香!」 另一名夥計則說:「李老闆百發百中!」 公爵笑意盈盈,一直步上二樓,他摩拳擦掌,一看而知是相會美人之態,他喃喃自語:「猜茶葉有什麼好猜?猜我美人在哪間廂房更有雅致!」 在步上二樓之時,公爵已聽到音樂,毫無意外地,是Duke Ellington的爵士樂,這一首是《Black and Tan Fantasy》。 Duke,就解作公爵。 這一首比較舊,是一九二八年的作品,那年代的錄音有點刺耳,喇叭聲尖而寒。 二樓有三個房間,並排在公爵跟前,他看看左又看看右,然後是中間,好像有點猶豫了,最後他決定由中間那一間步進,一邊行一邊說:「美人……」 中間的房間卻是空空如也。他的表情有點落空,他猜不中。愛著那個女人,心水就不清,因此,天眼不通。 背後傳來一陣聲音,公爵隨著聲音轉頭而看,笑容只有更燦爛。 從門上珠簾而來的,是一名穿旗袍的女子,年約六十多歲,比公爵大上好一截,幸而臉容秀雅,縱然青春不再,眼角亦有瞞不到別人的折紋,唇旁有風霜,但姿容仍然俱佳,還配得上「沉魚落雁」四字形容。她笑著迎向公爵,步履含蓄,雙手手掌交疊身前,頗有閨秀風範。而那一身旗袍,款式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期那種海派剪裁,倒大袖,松身不收腰,長度為足踝以上三吋,質料為棉麻混合,色澤是湖水綠,上有淡淡白花,捆邊幼小,色調比布身略深半分。而腳上,則是小羊皮高跟鞋。 旗袍襯托著古老的爵士樂,有種破舊的紙醉金迷。 公爵看著她,雙眼不能自製地溢滿讚歎,他可以發誓,世上風光,無一處比得上眼前。縱然,這風光其實天天相見。 他上前擁抱她,「小玫。」聲調內都是情深一片。 女子的名字是小玫,是公爵的愛妻,二人結合已有數十年。小玫容貌隨年月流逝,公爵卻沒有。 旗袍的溫婉嫻雅被埋在男人的前衛和激情中。公爵的皮革與刺青,和他的年輕健壯,與妻子的古典雍容形成極端的對比。 他盛年,她遲暮,但他看不見。他的眼睛,從來只用來看風光,此刻,風光正明媚。 調和著他與她之間的對比,是背後的爵士樂。音樂,可中可西,可新可舊。音樂無界限,只有動聽與不動聽之分。 他用手撫摸著妻子的臉孔,深深地凝視妻子那晶亮如昔的眼睛,多了不起,無論是二十歲抑或六十歲,都是同一雙眼睛。 公爵就歎氣了。 「小玫,」他問她,「你猜我今天做了什麼?」 小玫眼珠一溜,表情有三分嬌俏,「莫非做成了大生意?」 公爵說:「我去接管另一間當鋪。」 「成功嗎?」小玫關心地問。 公爵說:「最後變成合併。」 小玫於是問:「那你滿意否?」 公爵靜下來,他笑,然後說:「怎會及得上此刻滿意?」 小玫垂下眼瞼,身子在丈夫懷中一軟,側向一旁,她帶著羞意笑起來。 公爵的心隨著妻子的動靜而變得心軟,如世上最柔軟的布料,像絲,像天鵝絨,像剛烘暖的棉,像一匹匹發光的絹。 他享受,他嘆息,他發問:「怎麼穿回這件旗袍?」 小玫說:「今天想穿松身一點的,這色澤也正好配襯碧螺春。今天,茶莊來了嚇煞人香的碧螺春。」 公爵說:「他們只告訴我有黃山毛峰。」 小玫輕輕地在公爵懷中掙扎離開,像只小貓兒。當成功了之後,她便笑著對丈夫說:「泡給你喝。」 然後她轉身,反手拖著他的手,走進這房間內更深處,那裡有一張花梨木大床,床的設計很性感,像中國曾經流行的鴉片床,左右兩邊有長墊褥,中央則是木茶几,上面放的不是鴉片,而是一壺茶和一束玫瑰。 小玫坐到左邊墊褥上,動手倒茶,公爵卻沒有坐到右邊,他硬擠到妻子左邊身後,熱情地從後環抱妻子的腰,把臉枕到妻子的背上,呼吸著妻子的體香。神情,是迷樣的陶醉。 小玫把一杯茶送到他鼻前,「來,小心燙。」 他接過了,把茶送往鼻尖掠過,繼而喝了一口:「很醉。」 小玫轉過臉去,她的鼻尖碰上了公爵的鼻尖,「這碧螺春來得好,形如黃鳥之舌,鮮綠帶油潤,味香醇。」 公爵以嘴唇輕觸小玫的唇,細語:「不及你醇。」 小玫稍微向後縮,公爵只有抱得她更緊,他的左手伸到她的脖子上,替她解開領子上的海棠扣。 他輕輕說:「有多久沒給你造旗袍?過兩天我為你造一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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