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深雪 > 迷失在煙薰裡的夜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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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人不愛上另一個,做得再好,也只不過是那樣。是不變的道理,愛你自然對你好,不愛你,能夠想像的,再差也可以發生。 完場後,Marc沉默地走在雅慧身旁。雅慧輕易地察覺了他那過分的沉靜,是故關心地問:「怎麼了,有心事?」 他望進她溫柔的目光,立刻又想起了男主角疑惑的眼神,每當女主角懊惱了不快了,男主角望著女主角,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心中沒有愛,便不可能明白對方的溫柔,無情的人不可能懂得深情的人的一片心。 Marc想問她,幹嗎對自己那樣溫柔那樣關心,但還是止住了、開不了口,因為他知道,她的答案一定教他更迷惘,她必定會說些什麼「我愛你嘛」、「你是我最親的人嘛」這些話。他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愛他。 雅慧牽起他的手,輕輕地「嗯」了一聲。 忽然的,Marc想哭。他是徹頭徹尾對不起她。 一點也不愛她,他知道,一點也不。 一直看不見她的溫柔,雖然她持續地奉獻了這些年。在最初,她的溫柔只是肉體關係的訊號,後來,她的溫柔成了慣性的東西,順手拈來不值一提,到了現在,她的溫柔是存在千億年的化石,偶然被考古學家發現了,帶來一陣既不哄動也不新鮮的舊有知識。 是的,我們都見過,化石理應如此。是的,Marc知道,一個女人的溫柔就是如此。 存在了千億年,由盤古至今,存在得太粗糙,漫山遍野在沙地中躺著,叫他不能動心。 從未觸動過的心。 Marc看進她靈秀的眼裡,內心淒然,這個女人沒福分,遇著他。 其實只是內疚,但聽在女人的耳裡卻變成了成千上萬噸的愛。「你嫁給我吧。」他對她說了。而她,在毫無心理準備下怔著,要以十數秒來分辨她接收了的資訊,然後,確定了自己沒聽錯,秀麗的瞼便綻放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光亮笑容。夜裡的街燈照在她臉上,那張眯起眼的笑臉,活脫脫就是當夜的女主角,非洲的饑民,東歐的戰爭,愛滋病的蔓延通通不及她被求婚這事重要,這一刻,她是全世界矚目的。 守得雲開了,守得雲開了。雅慧在心裡打出了以上字句。她掩住臉,快樂得像快要哭出來。 Marc看著她,卻只有更哀傷。 對於雅慧來說,Marc求婚是非常重要的回憶,因為他曾經問過那句說話,於是她肯定了自己的地位。 不是Marc肯定了她,而是她肯定了自己。肯定了自己多年來所做的並沒有白費,肯定了投資的正確,所有的不安與痛苦,一下子都消失了,不再重要。 她從沒懷疑過Marc對她的愛,她不相信她身邊的男人有不愛她的可能,不是過分自信,而是她相信努力,感情有起跌是平常事,若有天分開,她深信,一定不會因為是他不愛她。 事實是,後來他倆也分開了,但雅慧一直認為,Marc依然愛她,是愛著她地離去,其至愛著她地死去。 不是嗎?他向她求過婚哩,一個男人打算與一個女人結婚,一定是很愛她了吧!一定是。 以後的事我們都知道了,Marc與雅慧根本沒有結婚,自那求婚的一夜,Marc其至不再主動舊事重提。雅慧卻不以為意,在告訴過他「讓我考慮下。」之後,她便積極自顧自籌備婚禮,到法國走了一趟揀選婚紗,也與做印刷的朋友商量印喜帖的事宜。父母親友都知道她有結婚的打算,Marc亦正式與雅慧的父母吃過一次飯,但婚事就是沒有下文。 Marc的任務只是求婚,求過婚之後便把事情擱置下來。 也不是後悔提出婚事,只是,他沒有跟進的衝動。 「婚紗鑲上淡水珍珠好不好?吊帶的上身,收腰,下擺如公主裙般散開,這樣的婚紗便會很漂亮。」雅慧某天興致勃勃地對Marc說。 Marc吸了口煙,煙霧幽幽噴在半空,他眯起眼看著那嫋嫋的煙絲,感覺像是千年漫長,怎麼,一天重複著一天,麻木接著麻木,悶。 婚姻大事,是他提議,他沒忘掉。「你想怎樣都可以。」 習慣了他的冷漠,也就漸次變成如他一樣毫無敏感度,雅慧沒察覺Marc的不自在,只當他是一貫的沒所謂。「太低胸便不好了,嘻,你也不想的吧!」她抱著他細語綿綿。 「在淺水灣酒店安排一個露天訂婚宴也不錯,如果陽光好,一定會很浪漫……一架開篷白色古董勞斯萊斯把我由斜路駛上宴會地點的中央,然後吊在半空的彩球爆開來,彩紙與絲帶四散……嗯,又可以與來賓玩抽獎,這樣的訂婚宴一定很熱鬧,Marc,你說好不好?我們可以請Winnie的公關公司負責。」 又是一縷白色煙霧,Marc在考慮學習吹出白圈圈的可能性,應該是先張口作出圓形形狀,還是把煙先在口腔內積聚過濾一遍,然後才噴出來。 「Marc?」雅慧抬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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