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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在花凋之前愛上我


  曖昧的東西,是否往往最漂亮?

  辦公室有辦公室的曖昧,你暗戀我,我暗戀你。

  短期的暗戀感覺愉快,但暗戀期一長,便變得心急和惆悵。

  當那瓶香水放在Sara面前的時候,她著實嚇了一大跳。怎麼,他會送禮物來。

  然後他說:「是客戶的新產品。」

  「啊。」她的口和心同時說了。啊,原來只是這樣。於是她只好把臉朝向他,說:「又開始忙了。」加上一個苦笑。

  「可能要飛到法國或者蘇格蘭,我和你今年有遊埠命。」他俯下身來告訴她。

  坐在Sara前面的女同事聽到,掉頭來插嘴:「Sara不要去,明益阿傑。」

  Sara只是笑,啊啊啊,明益自己才對。

  那是玫瑰味道的香水,名字是NightRose,形象成熟而性感,牽連著愛情。亞洲區還沒有顯著的推廣活動,而阿傑和Sara便代表他們的客戶進行亞洲區的推廣。最終大家決定,先到法國的Grasse瞭解製造這種香水的環境,然後再到英國蘇格蘭參觀他們的玫瑰花工廠。

  Sara開始慶倖自己的運氣。全組七個人,阿傑不一定選中她,可以是阿敏,雅倩、Mandy、阿Paul,甚至是一級靚女jojo,偏偏就是揀了她。Sara也有問過阿傑,阿傑只是說:「你會說法文又在歐洲居住過,你最適合嘛。」嗯,也是真的,條件上Sara最合適。

  心情開始忐忑,十天行程,真要好好把握。要否部署妥當?譬如搜羅性感但高貴的內衣以防萬一,又或是帶兩瓶有催情作用的香薰在某一個令人軟弱的夜使用。總之,這個行程很重要。

  也說不出為什麼硬是迷戀他,也只不過是男人一個,高高瘦瘦架一副眼鏡,錢又賺得不多,頂多就是那笑容,很自然很真誠。然而他對著客戶都是如出一轍的笑臉。有時在開會的時候,Sara看著他的笑容,那麼的假惺惺,更加懷疑他究竟值不值得。

  但愛情大概就是這樣,毫無理由,就算有也是多餘虛假,愛上一個人都是不可理喻的。Sara歎上一口氣,她不是不明白。

  在飛機上,這一男一女開始互相認識對方。成熟的人都曉得大方得體互相照顧的必要,阿傑為Sara遞可樂蓋毛氈,她小睡的時候又替她關掉頭頂的小燈。Sara微笑,連聲謝謝。在假寐的時候她在想,終有一天吧,終有一天他的體貼關懷不會再是表面的禮貌,終有一天是出自他對她的愛。

  好,努力,加油!

  於是平日溫柔的Sara變得更溫柔,而能幹的一面亦當然不地隱藏,甫一下機她的法文便派用場,與客戶有說有笑,她眼角一瞄,看到阿傑因她而自豪的神色,心裡當下舒了一口氣。是的,就是這樣了。

  在巴黎留了一夜,兩人轉乘火車到達Grasse,一到?便不得了,四處漫山遍野的玫瑰花園,紅白色黃色,一天一地都是,空氣變成了玫瑰花味的香氛,要多浪漫有多浪漫。

  阿傑仰臉吸上一口氣,很陶醉。Sara站在她身旁,試探地問:「掛念香港的女朋友?」

  阿傑笑:「若果她在這裡,會開心到發狂,她最喜歡玫瑰。」

  Sara點點頭。嗯,我也喜歡玫瑰呢!她伸伸手,也吸了口玫瑰味道的空氣,合上眼睛,在玫瑰的包圍下許了心願——

  請讓他在玫瑰花中愛上我。

  一片凋謝了的黃玫瑰花瓣從她的願望盡頭飄過來,落在她的短髮上。她伸手把花瓣握在手中,凝視阿傑的側臉。她雙手合攏,渴望著願望成真。

  行程很順利,Grasse的香水製造廠令他們眼界大開,兩人也拜會了香水公司的總裁和「鼻子」,即氣味測試員,他為他倆即時調製了小瓶香氛,告訴Sara這是愛情香氛,只要塗在唇角,然後吻到深愛的人的唇邊,愛情的魔力便能發揮。

  Sara和身邊的人都呵呵大笑,只有聽不懂的阿傑不懂如何反應,於是Sara便告訴他:「這是客戶送給我倆的新香氛。」

  「那有什麼好笑?」

  「因為這其實是殺蟲劑。」

  「殺蟲劑?」阿傑不肯相信。

  Sara笑得更燦爛,心想,你便是那條可愛的小蟲了。待一個玫瑰盛放的晚上,便把你殺掉。

  法國的客戶都以為Sara和阿傑是一對,為了增加溝通的氣氛,他們都沒有否認。事實上,二人又確實似是戀人,相襯的外表和氣質,當肩並肩走在街上,當鴿子在頭頂上飛過,當四處都是玫瑰的氣息,任何漂亮的男與女走在一起,也是戀人模樣。

  只有會聽廣東話的才能得悉真相吧。阿傑差不多每隔一天便向香港的女朋友報告,小酒店的房間沒有獨立電話,阿傑只能在梯間的轉角處使用公用電話,逐個逐個零錢投進去,然後等待女朋友的聲音。

  夜間,玫瑰花的氣味更盛,濃郁得如夢境的侵襲,似真似假,把人迷掉了。站在致瑰花味的蘊鬱中,她看著他情深款款的背影,心,忽然的便痛了。

  走廊的燈亮一會滅一會,為的是節省電源,在這忽明忽暗之中,Sara寧靜簡單的五官也就變得詭異淒清。是否,愛上一個屬於別人的人都教人變得狠絕兇悍?是否,太渴望得到一個人都使善良變成邪惡?

  在玫瑰花前許的願望是否不能成真了?怎麼,已第五天,他還沒對自己動情,一心懸著的是遙遠的她。

  放棄她吧!背叛她啊!若你不能離棄她,但願天降橫禍,把她從人世間剷除掉……

  Sara在黑暗中偷偷走回自己的房間,在牆邊蹲下來,哭了。快忍受不了。對他的渴望,對她的狠毒。在太激烈的時候,總是人不似人。

  由Grasse往蘇格蘭,依然是漫天的玫瑰。更浪漫更蒼涼,玫瑰一叢一叢依傍山崖,海鷗一群群在海角打轉,小橋伴著清冷的河水,垂柳處處。空氣中的玫瑰味道清淡涼薄飄遠,隨著伸手一揮,落在手中的不再只是玫瑰花瓣,還有早來的枯葉。

  阿傑說:「蘇格蘭的秋天來得格外的早。」

  「還不就是,」Sara把弄著枯葉。「應是最後一期玫瑰盛放了。」

  已經開得太盡。花瓣無力地裸露著她們的花蕊。

  都蒼老了。

  Sara轉臉向阿傑微笑,阿傑為著她的可愛上前揉了揉她的鼻子。

  她的心輕輕抽動,她知道,她渴望這些親密。合上眼睛,跟在他的身後,她默默地懷念那不是故意的甜蜜和親近。

  唉。花也快凋謝,請你在花凋之前愛上我吧!若果在花凋之前你也不能愛上我,我知道,你永遠不會愛上我。

  ——假若,你不能屈服在花凋之前的綺麗與蒼涼,假若你還是不被這花香所感動,我知道,你一世不會動心。

  我是知道的我是知道的。Sara掩臉,為著自己的癡心。

  也差不多了吧!也該開始行動了。只剩下三天。

  格外的溫柔,眼神格外的迷戀,身體故意挨近,不信你不被迷倒。

  漂亮迷人的女郎解放了熱情,Sara不相信,年輕男人可以不動心。

  Sara問了:「你喜歡你女朋友些什麼?」

  阿傑好像有點明白了,於是答得非常生硬。「她人很好……」

  Sara忽然笑了,非常嫵媚。「我呢!你會怎樣形容?」

  阿傑笑了笑,說:「很迷人,男人都想把你據為己有。」

  滿意了。要求不用太高,雖然她期望他會詳細舉例,諸如聰明、具責任心、大方……但通通都不說,只說些表面的話也不要緊,完全及不到她的本質也不要緊,只要是甜美的話便好了。

  「我喜歡你。」Sara把方糖加進阿傑的咖啡內。

  阿傑定睛望著面前的女子,沒有抗拒也沒有歡欣。有時候桃花來的時候會措手不及,不懂反應。

  是的,花凋了,他沒有拒絕她也沒有愛上她。應該哀傷吧,他並不是自動自覺。但她不管了,渴望得太久的東西總容易將就將就。

  她終於得到他,縱然並不完全如她想像。

  也忘記了是誰先吻誰,在最後的那一夜,終於也發生了。並不算是太有情調的吻,過分地急速,他的欲念有些反常的興奮。她也沒所謂了,急速與溫柔,他也同樣在眼前。

  窗外的玫瑰花在盡力作最後的吐豔。Sara真想知道,她的美麗,她身體的溫柔有沒有使壓在身上的人愛上她,花凋之前啊,愛上靈魂愛上她的人愛上她的身體,什麼都好,她不會介意。

  依然地急速,她眯著眼睛,忽而,被自己的努力、自己的癡情感動了,那麼愛一個人……

  就在阿傑高潮的一刻,Sara落淚。

  他憐惜地,細細碎碎的吻著她的臉,然後起來往浴室走去。

  Sara知道,他並沒有愛上她。

  在他圍著毛巾坐到她身邊的時候,Sara便肯定了,這不過是一次肉體關係。他是多麼的一本正經,仿佛正與她開會商討公事。

  感覺可悲,但Sara還是笑了,朝窗外一望,她說:「今晚是玫瑰的最後一夜,明天便不再有。」

  他躺下來休息,她哀傷地抱著膝蓋凝視他,她知道,他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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