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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終於穿越長廊了。到達了他的私人範圍之後，居然有那一點點的孤獨。 　　漸漸，在一個闖進他生活的女人的照顧中，魔鬼的力氣一點一滴的回來了。他開始覺得悶，他開始有所動靜，他開始想決鬥。 　　他的腦子裡，有傷害世人的念頭。 　　那天在吃一窩美味的薑蔥魚頭時，他把魚的眼瞪了好久好久，然後他決定，他要得到全世界所有排行最年長的女兒的眼睛。 　　排行最年長的女兒的眼睛，這懲罰大家不會陌生吧！ 　　在上帝幫助摩西帶領以色列人逃離埃及前，天降之災中，要數這件最慘烈，上帝要把所有埃及地內所有排行最年長的兒子殺掉，由法老王的兒子以至牲畜的頭一胎，全部不能倖免。 　　魔鬼突然間有模仿上帝的渴望。 　　上帝懲罰生靈，上帝有他的理由。 　　而魔鬼的理由，就是模仿上帝。 　　魚頭一隻只放在瓦煲之內。他享受著美食，就那樣慚愧了。上帝不曾沉迷在這些小眉小眼的刹那享樂滿足之間，他卻會為這些小事而感動。他及不上它。 　　模仿，大概是一種敬意。 　　他把依芙叫來，依芙便執行了。他給她三個夜，她便派給全世界的貓這個任務。她站到最接近月光的位置，背著圓月，向世界上每一隻貓發出指示，要它挖走全世界長女的眼睛。 　　這三日，世界變成了地獄。 　　貓發狂一樣，襲擊餵養它、撫摸它、愛護它的好主人。平日，貓一望上人的眼睛便欣喜了，主人的眼睛傳遞了與貓作感情交流的信號。但今日，貓只想撲到主人的臉上，把眼挖出來。 　　無意義的傷害。堡壘中多了上億隻眼睛，放到一個一個玻璃瓶子之中，滿滿的，擠到一起的，像少女所儲的幸運星。 　　眼珠帶著血帶著肉，交疊擠到一起，有那腥腥臭臭的嫌惡之味。用來欣賞世界的美好的眼睛，下場竟是如此。 　　三日過去了，任務完成了，魔鬼滿意地審視粒粒令人瞠目結舌的眼珠，不得不誇獎：「你的工作效率很高。」 　　她笑了。他在她的笑容中別過臉去，他凝視著他的所有收穫，然後，有一刹那的迷惘。 　　他不知道要這些眼睛做什麼。 　　忽然，背後傳來一聲微弱的叫聲，與及，從水狀物體中抽取東西的挖破聲。 　　魔鬼轉臉一看，依芙血流技臉，而她的雙手，遞上兩粒眼珠。眼珠是她的，她的臉孔遺留了兩個血洞，深深的，濕潤的，旋轉如海洋的激流。 　　他驚訝非常。他聽到她說：「我也是長女兒。」 　　她把眼珠放在他手心。他才忽然明白，他這一聲號令，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他遞奪了女人的眼珠，但又得物無所用。 　　這根本就是無聊。 　　他忍不住說：「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她的血由洞口流到嘴唇，一灘又一灘，當她開口準備要說話之際，血便湧到嘴巴內，她喝掉了自己的血液，然後血又滑到喉嚨去。 　　但還是能夠把字吐出來：「為你，我可以犧牲盡我所能犧牲的。」 　　說著的時候，血又從嘴角滑出。 　　魔鬼也驚怕了，為著此情此景，與及她的話。他退後了一步。 　　她繼續說下去：「但願，我犧牲了我的眼睛，可以令你的眼睛更漂亮。」 　　魔鬼的心苦惱起來，他從來沒這樣想。 　　他要億萬人犧牲，並不是為了裨益自己。 　　他搖了搖頭，不得不承認，整件事是可恥的，連損人利己也說不上。 　　於是，他跑出露臺，在這山之巔遙望遠處萬家燈火，他高舉雙手，向大呼喊：「給我把光陰帶回三日之前！」 　　瞬間，天裂開，星星和月亮都走避了，日光、夜間迴圈又遁環的交替在被撕裂的空間，直至三次的完滿，才完結。 　　三日的光陰回來。 　　魔鬼回頭望向他身後的女人，她的眼睛在她的臉上，而神情，是迷惘的。 　　他的飯台還剩下魚頭的屍骸。三日之前的那個晚上。 　　依芙問：「我的主人，你差使我來到你面前……」 　　魔鬼回答：「沒什麼，只是多謝你為我準備的晚餐。」 　　她不好意思起來。「是廚子的功勞。」 　　她顯得高興，臉上有笑容。他看著，心也歡喜，他決定，她這個狀態最合情合理，最好。 　　比臉上掛有兩個血洞的好。 　　他把她退下。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他便想，如果他要一個人長伴身旁，她會是個好選擇。 　　比起天使、少女聖母，合適上一百倍。 　　為什麼不？他既然能與不適合的女人戀愛，他更能與最適合的女人戀愛。 　　她走得遠了。他發現，她的腿，原來好修長。 　　當你決定去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很多事情，便會越來越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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