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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有時候,人是不如畜牲的

  臨離開房間前,她還叮囑看護:「請盡力照顧Lady Helen,因為她是伯爵深愛的女人。」

  看護的目光閃出擊節的讚賞。Amulet暗笑起來,這個女人一定是在驚歎她的偉大了。對啊,她就是要創造出最偉大的愛情,她想多偉大就有多偉大。

  離開醫療室的一刹那,她就信心滿載,她看不出自己有任何會輸的理由。

  最新戰況,就由這一刻開始。

  黎明來臨之前,侍從給Eros伯爵端來一杯鮮血,Eros伯爵知道那腥香屬誰,於是不肯喝。侍從本想到血庫替Eros伯爵準備牲口的血液,卻又發現血庫被Amulet鎖上。Eros伯爵在寢室中大發脾氣,他討厭這種威脅。Amulet明知,如果他不在黎明前喝下血液,他就無法入睡;不能在晨光出現前入睡的吸血僵屍,就會被日光所毀滅。

  他既憤怒又不滿,瞬即,她在他的心目中跌到一個更低的位置。

  未幾,Amulet來到Eros伯爵的寢室,從走廊上,傳來她堅決又沉重的步伐。

  Eros伯爵在掛上黑色幔幕的窗前轉身回頭,他看見Amulet正緩步走來,臉容冷靜而沉默。他按捺著不滿,且看看她有什麼話要說。

  曾經有過愛意的兩個人相視對峙,氣氛凝重。

  Amulet輕輕地說:「Eros伯爵幹嗎不把鮮血喝下?是否嫌它不夠新鮮?」

  Eros伯爵望進她碧綠色的眼睛,這樣告訴她:「有時候,人是不如畜牲的。」

  傷感就掠過Amulet的眼眸。她解釋:「我並不希望控制Eros伯爵任何生活細節,我只想Eros伯爵吃得好睡得甜。自從伯爵服用我的血液後,就睡得更安寧,醒來後更精神,照顧Lady Helen就更體貼入微。」

  Eros伯爵冷笑,鄙夷地注視她:「你明白嗎?你是無法替代她的。」

  Amulet的表情不動半分,她說:「剛才Eros伯爵已在視聽室對我解釋了一遍,我是明白的,我也不會作任何妄想。」

  Eros伯爵默然,他在考慮應否信任她。

  Amulet又說:「血涼了才喝就不好。如果我到地牢血庫一來一回,恐怕晨光已初露。」她伸出雪白的手臂,對Eros伯爵說:「來吧,喝了就去睡,事情便能解決。」

  Eros伯爵推開她的手,他接受不到她的提議。

  Amulet溫柔地說:「萬一你出了事,Lady Helen該怎辦?」

  Eros伯爵雙眉緊扣,苦惱又無奈。

  他說:「你做出令我討厭你的事,你也不會有得益。」

  Amulet說:「我答應你,我不會做任何事妨礙你對Lady Helen的愛,請你相信我,我只一心想你得到快樂。」

  Eros伯爵望向她,他仍然猶疑。

  Amulet說:「你不是告訴過我,我想怎樣做就怎樣做?你說我的愛將不會得到回報,一天我要走了,你不會留我。我把你的說話都記住了,而我相信,那會是我的結局。」

  Eros伯爵歎了一口氣,他煩厭地搖頭:「你這樣子又何苦呢?」

  Amulet微笑:「你不明白我快樂的來源,那是源自我對你的奉獻。」

  Eros伯爵深深望著眼前這張執迷的臉,他實在不明白她。

  Amulet再把手臂伸前,對他說:「讓我,變作你的食物,這就是我的理想。」

  黑色幔幕外的天空逐漸變色,由絲絨般的深藍蛻變為紫紅,慢慢再顯出泥土一樣的金橙色。Eros伯爵在幽暗中感受到天色的變化,這對抗不了的大自然力量令他別無選擇,那雪白的玉手,是他此刻惟一的出路。

  他趨前去,抱住柔美的她,然後把牙齒陷入她鮮嫩的血肉中。獠牙尖尖地探進她的血脈內,在吸啜第一口的同時,他的官感就受到極重的衝擊,這不止是一口血,也是一種肉欲的興奮,撫平他永恆不死卻又饑渴的心靈。

  他的瞳孔變異,迫不得已就忘卻了人性。他仰起臉,嘴角溢出血水,深呼吸後,他又把臉垂下,重新向她雪白的肌膚吸吮去。

  無法再想別的事情,在饑餓與渴望中,他只能一心一意,享用他的美食。

  美味啊美味啊。一杯牲口的血,如何及得上這感官澎湃的萬分之一?

  而被視為食物的女人,口微張,眼睛半開半合,她痛苦、陶醉,又飄飄然,心情大概也很好,她的目的已達到。

  他的肉體滿足了,靈魂自然就獲得救贖。他放開了她,腳步無法站穩,是時候趕緊在晨光初露前閉上眼睛休息了。Amulet扶他走到那黑色的大床上,為他覆蓋好被,又輕撫他微燙的臉額。

  然後,大地就又面臨新的一天。Eros伯爵剛好趕及入睡。Amulet輕依在他身旁,疲累地歎了口氣,在那幅《Ophelia》的畫作下也累極入睡了。

  自此,Amulet正式成為Eros伯爵的食物。每個黎明將來之際,她就來到他的寢室,為他奉上最鮮美甘飴的血液,讓他在享受過後安然入睡。他也因為立心把她視為食物,不再與她說話,甚至不再望向她。每一次,他都視她如牲口,抱住她就朝皮肉中咬噬吸啜。既然他說過不會給她感情的回報,他就要做得絕對狠心。

  他在想,有天她就會受不下去,憤然地離開他。他滿足了她奉獻的渴望,然後等待她心死。年輕少女的愛情,都來得洶湧,淡退得無情吧!始終一天,她會厭倦,然後離開城堡。

  Eros伯爵按下對Amulet所有的憐憫,也不容許自己被她的奉獻所打動。日復一日,她以血液喂哺他,他就盡情享受她的甘美。她的臉容從沒流露任何傷感,他也不關心她任何感受。滿足了,飽漲了,他的眼皮就沉重起來,什麼也不再管。

  Amulet就是如此虔誠地對待她這份決意堅守的愛情。即使她失掉了身分、尊嚴、自由,她也在所不惜。

  寧死,也要守下去,讓他享用一天得一天。

  寧死,也不要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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