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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最怕面對情緒異樣的女人

  但無論他說什麼,她都有她的理由去反駁,那些理由動人又充滿愛意,令他無法再說下去。她的碧綠色眼睛柔情又澎湃,他沒法裝作看不見。

  Amulet從沒表現退縮,決定留下來就不會走。但角色有變,不再打情罵俏,也無情話可聽,也享受不到戀人熾熱的目光。這段日子以來,她當上一個私人助理兼管家的角色,打理Eros伯爵的日常事務,替他閱讀要處理的文件、回復往來信件,後來,她甚至管理他的膳食,為他張羅最上等的血液,每天準備五公升的血液讓他飲用,確保血庫的存量充足而新鮮,而一星期一次的血液食譜,也由她編寫及親自下廚,最後,她就成為Eros伯爵的私人廚子。

  她為Eros伯爵烹煮了血煮淡菜和牡蠣、血糕鵝肝、絞肉餡蕃茄配以血汁、血烤餅、血蜜餞、血燉鹿肉……

  每一次,Amulet的精心烹調都獲得稱讚,當Eros伯爵用膳時,她就躲在一旁觀看,留意他的神情。看到他很享受的樣子,她就安心,明白只要滿足到他的食欲,她就多了一個理由留下來。女人總要在某些事情上讓男人戀戀不捨。

  她日以繼夜流連在血庫與廚房中,當她在場時,其它下人就不得內進。她就是一個懂魔法的巫師,神秘地把Eros伯爵的食欲滿足到一個更高的境界。

  持續了一段日子,Eros伯爵後來也不再說服她離開。事實上,她很少在他跟前出現,有時候,甚至一星期也見不到Amulet一次。慢慢的,他也不常常記起她。當享用了美味的食物後,他會想向她道謝;如果看不到她,那便作罷。仿佛,Amulet真的是一個他聘請回來的廚子,巧手款待了主人,但不常露面。

  隔著一個睡公主,Eros伯爵與Amulet的關係,就退倒到這個地步。

  倘若掛念Eros伯爵,Amulet就會走到Lady Helen的房間外。每一個晚上,Eros伯爵定必坐在Lady Helen的睡床前。她會停步在房門外,凝望他的背影。到了今日,誰還會有閒情留意她的眼神?那是一種很深很深的憂鬱。

  沒有人聽過她的哭聲或怨言,她在所有人的跟前,都表現得理智又溫婉,儘量不讓人替她憂心。只是偶爾地,她的神情會掠過一絲悲慟及哀怨,以及不甘心。

  某一夜,Eros伯爵忽然問管家:「這陣子的血來自哪個農場的牲口?味道比從前的更芳香甘飴。」

  管家也不清楚原因,他照實回答:「這半年來,都是Mademoiselle Noir管理血庫和廚房的事宜。」

  Eros伯爵在心想了一想,Lady Helen搬來這裡已九個月了。這九個月以來,他都冷待了Amulet.溫柔的男人,總會在某些時候心頭湧起歉疚。

  就像上司召見下屬,又像中國的皇帝下詔要見冷宮中的妃嬪,他把Amulet叫到他面前。

  Amulet由地牢的血庫走到三樓Eros伯爵的視聽室中,他們在這裡曾經纏綿過,在迷幻的音樂中,有那張在酒後哀怨求愛的臉。那時候,她有權力要求任何事,要求一個男人的愛,要求一個男人臣服在她的嫵媚之下。今夜,她緩緩走到他面前,謙卑而渺小。他與她,已不在平衡的天秤上。她垂下眼向前走,走到他跟前才把眼睛抬起來,那碧綠色平實無華,看不出任何激烈的感情。

  Eros伯爵望進那片碧綠色中,心就安定了。男人,最怕面對情緒異樣的女人,Amulet的不著痕跡,讓他有信心與她溝通。

  他與她站著對視,Eros伯爵穿了輕便的毛衣與牛仔褲,而Amulet是一件黑色的直身長裙。他感到刹那的茫然,她看上去是那麼的成熟,也沉實得讓他感覺陌生。

  他不知道,這女孩子因為他瞬間就長大了。

  他問她:「搬到附近居住是否習慣?」

  她微笑,回答他:「還好。住所很舒適。」

  他點點頭,再說:「這陣子我也少去了蝴蝶溫室,你有去過嗎?」

  她說:「間中。那天我看見一隻白背蛇目蝶,還以為它是飛蛾。」

  他就說:「我和Helen都很喜歡蝴蝶。」

  她勉強地笑了笑。

  他又說:「特別喜歡那種端紅小蝴蝶。」

  Amulet的心難過起來,就是那只在初相見時她繪在手背上的小蝴蝶吧。一切,只因為那個她。

  她按捺著,儘量不讓傷感流露。她說:「Lady Helen近日好嗎?」

  他聳聳肩,歎了口氣:「老樣子。她很健康,但還未把我認出。」

  她說安慰的話:「你放心吧,現今的醫學一日千里。」

  他這樣說:「我也是這樣想,況且時間容許我等待。」

  她微笑,認同他的說話。

  然後Eros伯爵轉身斟了兩杯酒,給Amulet遞上一杯。他說:「想不到你那麼擅長烹飪。」

  Amulet呷了口酒,笑著說:「難得你欣賞。」

  Eros伯爵認真地告訴她:「是我近數十年來試過最好的菜色,尤其那些燉肉和燉菜,濃郁豐盛,品嘗一次回味三日。」

  她笑起來。「那我以後多做。」

  Eros伯爵又說:「每個黎明前送上來的那杯鮮血,也額外的芬芳。那是什麼牲口?」

  Amulet抿了抿唇,神情極不自然,她半晌後才說:「那是北極的馴鹿。」

  「馴鹿?」Eros伯爵望著她。

  她擠出了奇怪的笑容。「味道頗佳吧?我會多向供應商要求更多的來貨。」

  忽然,Eros伯爵就有了頭緒。那無可能是馴鹿,甚至無可能是牲口,他嘗了五百年畜牲血液的味道,根本就是另一回事。

  他望著她,目光炯炯。

  「說真話。」他命令她。

  她臉容變色,但她的心在說,等這一天,等了差不多半年。遲發現總好過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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