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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河(3)


  4

  第二天,她無所事事的過了一天,看了幾張報紙,卷了卷頭髮,下午坐車子去教那兩個美國小孩的畫,吃了晚飯陪父親看了一場電影,回來已經很晚了。睡不著,看了幾頁書,心裡又老是像有什麼事似的不安。覺得口渴,她摸索著經過客廳去冰箱拿水。

  就在那時候,電話鈴忽然響了,她呆了一下,十二點半了,誰會在這時候來電話?一刹間她又好像聽到預感在對她說:「是沈的電話。」沒有理由的預感,她沖過去接電話。「林珊?」

  「嗯!我就是。」

  「林珊,我是沈,我想了好久,我覺得應該告訴你……喂!你在聽嘛?」

  「什麼?」

  「林珊,你一定得聽著,我明早九點鐘的飛機飛美國,去加拿大研究院……喂……喂……」

  在黑暗中她一手抱住了身旁的柱子,她覺得自己在輕輕的喊:「天啊!天啊!哦……」沈仍在那邊喊她——「我要你的地址,我給你寫信……回答我呀……」她覺得自己在念地址給他,她不知道自己還說了些什麼,然後她輕輕的放下了聽筒。她摸索著回到房裡蜷縮在床上像一隻被傷害了的小鹿,哦!他們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她怪她的朋友,怪任何一個認識她又認識沈的朋友。其實她能怪誰呢?沒有人會把他們聯想在一起,他們不過是只見過一次面的朋友罷了。哦,天!我們不是如此的,我們曾經真真實實的認識過,也許那根本談不上愛,但有什麼另外的代名詞呢?她伏在枕上,帶著被深深傷害了似的情感哭泣了。我們沒緣,真的沒緣。我早知道的,就像好多次完全能應驗的預感一樣。她受不住這種空空的感覺,就好像是好多次從沒有信心的戀愛裡退避下來時一樣,空得教人心慌。她定睛注視著一大片黑暗慢慢的對自己念著:「明天他要去了,他——要——去——了,他——要——去……」我早該做聰明人,我早該知道的。而她又不肯這樣想,她似乎是叫喊著對自己反抗,「我不要孤獨,我不要做聰明人,我要愛,我要愛……即使愛把我毀了……」

  5

  冬天來了,常常有些寒意的風刮過窗子。她把頭靠在窗檻上注視著院角一棵搖晃的樹梢。滿園的聖誕紅都開了,紅得教人心亂。

  那天,她有些傷風,早晨起來就覺得對自己厭倦,什麼事都不想做。她呵了口氣在玻璃窗上,然後隨意用手指在上面塗畫著,她塗了好多莫名其妙的造形,其中有一個是近乎長方形,右邊的那一道忘了封口,倒有些像是兩條平行線了。她忽然一下敏感的把自己和沈反映上去了,一心驚,隨手把它們統統抹去了。誰說是平行線呢?平行線再怎麼延長都是不能相交的。我們不是平行線,她把頭抵著窗檻,不能再想下去了。真的,好幾個月了,他一封信都沒有來過。他們的關係根本沒有開始就結束了,這該不是結束吧?她清楚在他們之間的默契,她也明白,有時,會有一種情操不需要結果而能存在世界上的,而那又往往是最堅強的,甚至連生命的狂流也無法沖毀的。

  她想著想著,忽然又覺得有一股好大的酸楚在衝擊著她,她想,也許產生那種情操的意念只是一刹那間的酸葡萄所造成的吧。至少,她曾經渴望過在這樣的男孩子的胸懷裡安息,再不要在那種強烈的歡樂而又痛苦的日子裡迷失了。

  在世俗上來看,沈,是一個她最最平淡的朋友,而她居然對他固執的託付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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