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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特別的天使(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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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婚後回國,第一次相處了十天總是對著我哭的一對,第一次耐不住了性子,將你們一個一個從祖母的背後硬拖出來痛打手心。然後,做姑姑的也掩面逃掉,心裡在喊:「家,再也不是這裡了——這裡的人,不認識我——」 小姑發瘋,祖母不敢擋,看見你們被拚命的打,她隨著落下了眼淚。不敢救,因為這個女兒,並不是歸人。祖母一轉身進了廚房,你們,小小弱弱又無助的身子,也沒命的追,緊緊依靠在祖母的膝蓋邊;一對發抖抽筋的小貓。嗚嗚的哭著。 那麼酷熱的週末,祖父下班回來,知道打了你們,一句話也不說,冒著鐵漿般的烈陽,中飯也忘了吃,將你們帶去了附近公園打秋千。他沒有責備女兒——那個客人。 那一個夜晚,當大家都入睡的時候,小姑摸黑起來找熱水瓶,撞上了一扇關著的門。 這裡不能住了,不能不能不能了。這裡連門都摸不清,更何況是人呢?也是那個晚上,鏡裡的自己,又一度沒有了童年,沒有了名字。看見的反影,只是陳田心的妹妹和陳聖、陳傑的姐姐;那個不上不下,永遠不屬於任何人的老二。沒有人認識我,偏在自己的家園裡。不能了,真的再也不能了。 三件衣服、兩條牛仔褲,又換了起來。那個千瘡百孔的旅行袋裡,滿滿的淚。 告別的時候,你們被爸爸媽媽舉了起來,說:「跟小姑親一個!」 你們轉開了頭,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小姑,笑了笑,提起了手裡拎著的九個愛檬芒果,向父母中國,重重的點了點頭,轉身進了出境室。 那本寫著西班牙文的護照,遞上櫃檯的時候,一片又一片臺北的雨水。唉!這樣也好,轉開頭吧! 你們是被媽媽推進來的,推進了今天這一間可以在裡面做功課的書房。 兩人一起喊了一聲小姑,小姑沒有回答,只是背過了身子,不給你們看見變成了兩個大洞的眼睛。 孩子的身上,沒有委屈,大人的臉,卻躲不掉三年前的那句問話:「提那麼多的芒果又去給誰吃呀?」 那一年,你們進了新民小學。第一次做小學生,中午打開便當來,就哭了。雖然媽媽和大姑一直在窗外守著你們。可是,新的開始還是怕的,怕成了眼淚,理所當然的哭。也是那一年,小姑也重新做了一次小學生,對著飯菜,也哭了起來,不能舉筷子。 「你是什麼樹?說!」洞穴裡的兩個女巫兇狠狠的在問。「芒果樹!」變樹的小姑可憐兮兮的答。 「怎麼變成樹了呢?不是叫你變成掃把給我們騎的嗎?!」女巫大喊,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打。 「你們的魔咒弄錯了!」 「再變!變三個願望給我們,快點!不然打死你這棵樹——」 「給你恩,給你慈,再給你一片藍天——」 「這個遊戲不好玩,我們再換一個吧!」 三個小學生,玩了四個月,下學期來了,一個沒有去新民小學。她,沒有再提什麼東西,也就走了。她,已經被女巫變成了樹,一棵在五個月裡掉了十五公斤葉子的樹。 樹走的時候,是笑了一笑的,再見,就沒有說了。 不,那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又一場兒童的遊戲。我們賣愛情水、迷魂膏、隱身片、大力丸。我們變九頭龍、睡美人、蛋糕房子和人魚公主。我們變了又變,哈哈大笑,裡面千千萬萬個名字,裡面沒有一個叫小姑。 唉,這樣也好,遠遠的天涯,再不會有聲音驚醒那本已漫長的夜。 「我們回家!你最好在後陽臺上看一看我們經過。」這麼不放心的一句話,只不過是:放學,下校車,奔上祖父母的家,做一小時的功課,吃點心,看五分鐘卡通片。然後極少極少的一次,媽媽下班晚了趕做飯,爸爸事情忙趕不來接的;經過一條巷子,回父母的家。 恩慈兩個家,忙來忙去背著書包每天跑。 「小姑明天見!小姑明天見!小姑明天見……」一路碎步走,一路向陽臺叫了又喊再揮手。 那個明天,在黃昏六點半的聯合新村,被嘩啦嘩啦的喊出了朝陽。 陽臺上的小姑,想起了當年的遊戲和對話:「再變!變出三個願望來給我們,快點!不然打死你這棵樹——」這個遊戲不好玩,太重了。可是我的回答,再也不能換。因為,你們喊了三遍我的名字。第八年就這麼來了。然後,同樣那只旅行袋和牛仔褲,又走了。 「小姑,我們一直在等你。阿一丫阿娘(寧波話祖父母)去了美國lü行。爸爸媽媽在上班,我們暑假在大姑家玩。請你快快回來。你在做什麼?快快回來跟我們玩遊戲和教dao我們好不好?妹妹和我畫了兩張tu畫給你。在這裡,寄給你看。天恩」 一張甜蜜,都是花和小人,還有對話。一張內臟密密麻麻的機器人,咕咕咕的說著看不懂的符號。也是開信的那一刹間,迦納利群島的天空有了金絲雀飛過的聲音。郵局外面的女人,不肯再賣郵票。她去買了一張飛機票。為了一朵花和一個機器人。 「你又要走啦?!」 一包一包的書和零碎東西攤在書房,兩個放學的小人蹲在旁邊看,聲音卻很安然。 「我們三個一起走,天涯海角不分手。幫忙提書呀!上陽明山去。」 二十五個小口袋的書,兩個天使忙了來回多少次才進了宿舍。再沒有轉向左邊,也沒有轉向右邊。小姑不親吻你們,你們長大了,而小時候,卻又不敢強求。怕那一兩朵玫瑰花瓣印在頰上的時候,突然舉步艱難。 「這是你們的第三個家。左邊抽屜給恩,右邊抽屜給慈,中間的給小姑學生放作業,好不好?」 欣喜的各自放下了一顆彩色的糖,三顆心在華岡有了安全的歸宿和參與。 「你打不打你的學生?」 「不打。」 「很壞的呢?「也不打。」 「還不打」 「這個時代,輪到學生來打老師!」 「我們不來的時候你一個人怕不怕鬼?」 「不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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