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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駱駝(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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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伊達是不是在宿舍?」 「不在,跟你說不在,下午三點多,她白著臉走了,跟誰都不說話。」 「奧菲魯阿呢?」 「我怎麼知道。」門房不耐煩的回答著,我只好走了,開了車子在鎮上亂轉,經過另外加油站,又夢遊似的去加了油。「太太,快走吧!摩洛哥人不出這幾天了。」 我不理加油站的人,又開了車不停的在員警部隊附近問人。 「看見奧菲魯阿沒有?請問看見魯阿沒有?」 每一個人都陰沉的搖搖頭。 「沙哈拉威員警已經散了好幾天了。」 我又開到沙哈拉威人聚集的廣場去,一家半開的商店內坐著個老頭,我以前常向他買土產的。 「請問,看見沙伊達沒有?看見奧菲魯阿沒有?」 老人怕事的將我輕輕推出去,欲說還休的歎了口氣。「請告訴我——」 「快離開吧!不是你的事。」 「你說了我馬上走,我答應你。」我哀求著他。「今天晚上,大家會審沙伊達。」他四周張望了一下說。 「為什麼?為什麼?」我再度驚嚇得不知所措。「她出賣了巴西裡,她告訴了摩洛哥人,巴西裡回來了,他們在巷子裡,把巴西裡幹了。」 「不可能的,是誰關了她,我去說,沙伊達昨天住在我家裡,她不可能的,而且,而且,她是巴西裡的太太——」 老人又輕輕的推我出店,我回了車,將自己趴在駕駛盤上再也累不動了。 回到家門口,姑卡馬上從一群談論的人裡面向我跑來。「進去說。」她推著我。 「巴西裡死了,你要說這個。」我倒在地上問她。「不止這個,他們晚上要殺沙伊達。」 「我知道了,在哪裡?」 「在殺駱駝的地方。」姑卡驚慌的說。 「是些誰?」 「阿吉比他們那群人。」 「他們故意的,冤枉她,沙伊達昨天晚上在我家裡。」我又叫了起來。 姑卡靜坐著,驚慌的臉竟似白癡一般。 「姑卡,替我按摩一下吧!我全身酸痛。」 「天啊!天啊!」我趴在地上長長的嘆息著。 始卡伏在我身邊替我按摩起來。 「他們叫大家都去看。」始卡說。 「晚上幾點鐘?」 「八點半,叫大家都去,說不去叫人好看!」 「阿吉比才是摩洛哥的人啊!你弄不清楚嗎?」 「他什麼都不是,他是流氓!」姑卡說。 我閉上眼睛,腦子裡走馬燈似的在轉,誰可以救沙伊達,嬤嬤走了,西班牙軍隊不會管這閒事,魯阿不見了,我沒有能力,荷西不回來,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我竟是完全孤單了。 「幾點了?姑卡,去拿鐘來。」 姑卡把鐘遞給我,我看了一下,已經七點十分了。「摩洛哥人今天到了哪裡?有消息嗎?」我問。「不知道,聽說邊界的沙漠軍團已經撤了地雷,要放他們過來了。」 「沙漠軍團有一部份人不肯退,跟遊擊隊混合著往沙漠走了。」姑卡又說。 「你怎麼知道?」 「罕地說的。」 「姑卡,想想辦法,怎麼救沙伊達。」 「不知道。」 「我晚上去,你去不去?我去作證她昨天晚上住在我們家——」 「不好,不好,三毛,不要講,講了連你也不得了的。」姑卡急著阻止我,幾乎哭了起來。 我閉上眼睛,筋疲力盡的撐著,等著八點半快快來臨,好歹要見著沙伊達,如果是會審,應該可以給人說話的餘地,只怕是殘酷的私刑,那會有什麼會審呢!不過是一口咬定是沙伊達,故意要整死這個阿吉比平日追求不到的女子罷了。亂世,才會有這種沒有天理的事情啊。 八點多鐘我聽見屋外一片的人潮聲,人家沉著臉,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有走路的,有坐車的,都往鎮外遠遠的沙谷邊的屠宰房走去。 我上了車,慢慢的在沙哈拉威人裡開著,路盡了,沙地接著來了,我丟了車子下來跟著人走。 屠宰房是平時我最不願來的一個地帶,那兒經年迴響著待宰駱駝的哀鳴,死駱駝的腐肉白骨,丟滿了一個淺淺的沙穀。風,在這一帶一向是厲冽的,即使是白天來,亦使人覺得陰森不樂,現在近黃昏的尾聲了,夕陽只拉著一條淡色的尾巴在地平線上弱弱的照著。 屠宰場長長方方的水泥房,在薄暗裡,竟像是天空中一隻巨手從雲層裡輕輕放在沙地上的一座大棺材,斜斜的投影在沙地上,恐怖得令人不敢正視。 人,已經聚得很多了,看熱鬧的樣子,不像驚惶失措得像一群綿羊似的擠著推去,那麼多的人,卻一點聲息都沒有。 八點半還不到,一輛中型吉普車匆匆的向人群霸氣的開來,大家急著往後退,讓出一條路來。高高的前座,駕駛座的旁邊,竟坐著動也不動好似已經蒼白得死去了一般的沙伊達。 我推著人,伸出手去,要叫沙伊達,可是我靠不近她,人群將我如海浪似的擠來擠去,多少人踩在我的腳上,推著我一會向前,一會向後。 我四顧茫茫,看不見一個認識的人,跳起腳來看,沙伊達正被阿吉比從車上倒拖著頭髮跌下來,人群裡又一陣騷亂,大家拚命往前擠。 沙伊達閉著眼睛,動也不動,我想,在她聽見巴西裡的死訊時,已經心碎了,這會兒,不過是求死得死罷了。 嬤嬤安全的帶走了他們的孩子,她對這個世界唯一的留戀應該是不多了。 這那裡來的會審,那裡有人說話,那裡有人提巴西裡,那裡有人在主持正義,沙伊達一被拉下來,就開始被幾個人撕下了前襟,她赤裸的胸部可憐的暴露在這麼多人的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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