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錄
回首頁
閒話


作者:馬蘭

  我是慣於沉湎過去的人。生性缺乏對未來富於詩意的憧憬,如今我幾乎依託回想確定我現在的生活。生活太難,不似一滴晶瑩的露珠也非海的怒吼,似夢但不是夢,無止盡的機械迴圈。當然我可以說,「上帝」選擇人類並不僅是他有奴役自己的聰明而是還有超越自我的理性。
  以前的事了。封存的記憶偶而裂開縫,透出一縷縷青光縈線,抖動於我的體內,四處遊弋。


  空氣持續乾燥充盈血腥的悶熱。
  我汗涔涔、滑潤的全身騷癢似的不自在。太陽、尖叫、大喘氣等激烈的事物和行為有悖於我寂寞的天性。我想像一位白面書生,瘦高、清瞿、肌膚冰涼,他迷茫、淒涼地吹簫,遠處有些水鳥、漁火出沒,水光粼粼,我身不由己陷入如夢如泣的風光中。
  我「活著」顯然是一種滑稽的說法。
  我喜歡貓以及貓不依附人、獨立自主的個性。我看不慣狗見人就吠的壞脾氣。
  被拘捕的理由和經過都非常簡單。一位春風滿頤的員警或許惱怒我的鎮定自若、似笑非笑之表情。
  「我跟你們去吧。」我為我預料的準確如卸重負同時也茫然無奈。我沒有囂張氣焰需要打擊,我心平氣和如夢遊般輕盈、飄忽幾乎是非常可笑的顧影自憐。
  我想我對人事知之甚少,在我虛無的生活中,構成一件行成證據的事,可能不失為意義。


  大哥建華放下箸大肆批判我對女人散漫、漫不經心、無所用心、守株待兔的生活作風。他說:「女人是要追的」。
  我姑且聽之任之,客廳裡柔和、桔黃色的燈光很適合進餐。「我有權利去指點女人嗎?」我早被祖國精美的烹飪術和老莊的催眠術所迷醉養成隋波逐流的習慣。想必世紀末蒞臨之際女人很難輕鬆、愉悅的生存。(男人都虛心著呢。)眼看女人深圳、日本、美國滿世界瘋跑瞎竄頓生悽惶之情,莫名地心疼她們,心疼她們喧嘩中的寂寞和熱鬧中的漂泊。
  我深知女人因情而感人至深催人淚下最終香消玉殆。
  建華提起兒子鬆動的褲腰譏笑我的古典情緒,「你那位文學朋友玉呢?」他說「玉很特別,有點神經質,不過滿善良,這年月聰明又善良的姑娘不多了,個個邪火燒身似的鬼計多端。」我放下碗,摸摸侄兒的大腦袋,「我回去了,媽來時你就通知我。」
  我不願意和任何人談論玉。
  五年以後,玉神秘、傳奇般遠嫁他鄉,我也娶妻生女。隔兩年也便是九二年玉又神秘、傳奇般遠嫁異國,她仿佛在重溫舊夢故計重演。玉怎麼樣走進又走出我的生活,玉對我的情感所產生的影響將繼續怎樣的影響,我都認為不真實了包括她本人的形像。她自然是美麗的,一副三十年代女明星的乖樣子。
  很多年以前,玉穿一件綠軍裝那年月很時髦也很普通,頭髮長長的太長了到了膝蓋有種古怪的感覺。玉羞澀又興奮地走下火車。我和建華站在月臺上向她招手「我哥,建華。」玉嗯一聲,低頭,拘謹的不知所措。玉經常表現在人際交往場合的愚笨和靦腆。很多女孩子從小熟稔招呼應酬,口齒伶俐。
  建華擺手說「不用叫了,坐車累了吧。」
  「還好有人讓我坐。」玉說。
  建華大笑,女孩子出門總有男人挺身而起。不是的,我只在三個人坐的位置上掛個角,玉急急地解釋。
  玉問我還記得大院裡的姜瘋子嗎?我含糊地點頭,「她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她又說。
  我們閒聊著,我們的關係似是而非,溫暖而傷感。在此之前我們在峨眉山名叫萬年寺的寺廟相擁一夜。雪花漫天飛舞,我們和和尚東拉西扯,火爐旁的和尚說他是社會主義和尚,他正在學鄧選,玉和我都深感佛門包羅萬象。假如不從樓梯走下金髮碧眼的青年男子,大家會紛紛回房休息明天還要各自上山或下山,我和玉的關係將停留在曖昧的點上不知如何深入找不到突破的契機只好呈現為所謂的男女友誼,可往往某些純偶然的因素,特殊的環境氣氛冷不妨改變我們的生活。
  玉驚呼「哈姆雷特來了」。於是興趣從和尚轉向洋人。我只管往火盆加炭在如此之類高談闊論的場合我無心參於論戰。我專注地看雪真是白呵但一想到春天雪化時,它順勢流向山腳流入城市變為濁水就不免氣餒。
  「你也是學生?」洋人問
  「工人,」我說:「他們是。」我指指周圍的年輕人,反正學生能引發許多話題。
  在和家鄉的燥熱不分伯仲的山城重慶我已讀了三年的中文,最大的收穫不過是站在校園看母雞下蛋、看玫瑰花開,偶而立於窗前有多少情抒抒多少情,有多少牢騷發多少牢騷。
  你想家嗎?玉問「哈姆雷特」。有時候黃昏有一陣惆悵不知是不是在想家。你喜歡莎切爾夫人嗎?我不喜歡但她能在我們國家形成某種規律。我不明白你們大學為何象軍營同時起床同時熄燈……他的話未說完寺廟心有靈犀地關燈了,談興意猶未盡的學生、學鄧選的和尚以及玉無奈之極只得作鳥獸散。
  我送玉回房,上樓梯後她卻忘了往左轉還是往右拐,但無論左右的門全鎖了,不便打擾別人也不可能挨個敲門。看來今晚睡不成了,玉說。我哪還有睡意,判斷半天該進哪個門,我笑道。也許暗中期待意外的事件使我們的男女關係平添曖昧。我扶著玉下樓除了白的雪漆黑一片,玉又哎喲一聲說她腳拐了,我們身體的接觸無法避免了,我幾乎欄腰抱著玉重回火爐邊,隨水推舟吧自然談不上奉場作戲。我親吻了她,我第一次親年輕的女子。她還是個孩子至少給我這樣的印象,單純又鋒芒畢露總想幹什麼似的。我抱著她不知下一步做什麼,心情平靜而憂傷。
  玉把手伸向火盆:「我們怎麼那,我們有未來嗎?」
  飛飛揚揚的雪花靜靜飄落在屋頂或天井,玉半臥在我懷裡,迷迷糊糊。「我睡著了嗎?」玉挪動身體仰頭問。「繼續睡,離天亮還早。」
  我不停地加炭,火盆裡藍色的火苗悠然地燃燒和夜空中緩緩下墜的雪交相呼映,我此時心態安詳幾近童年那知東方之既白。和尚們在大殿開始念經一陣嗯嗯呀呀,囪煙升起了,我朝身後的廚房張望,學鄧選的胖和尚正在吃豬肉準確地說是香腸我不能不感到困惑,老和尚笑著解釋說,佛伏寺的尼姑比他們吃得還好。我也跟著笑了。玉憤憤不平說沒有戒算那門子和尚,世界真奇妙呵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我不由喟歎,人是不自然的,人本來就是自然的反叛,地球上有和人類同樣的生命嗎。


  大約四歲我在玉所居住的銀行宿舍和她有一面之緣,那時她坐在門檻上,孤苦又冷漠,如夢般潔鬱的神情仿佛是幻影。八三年我們重新聚首相約登山旅遊已各自渡過了童年。玉已在做與她性情極不合適對我無疑是酷刑的銀行會計工作一年有餘。
  一個漂亮的女孩帶著問題專注地讀文學、哲學方面的書很容易心高氣傲,孤芳自賞。她竟然有四大書櫃的藏書,閨房變成圖書室了,可憐的誤入歧途的玉。玉那陣子大有才女林妹妹之勢,在季節交替時生不傷大雅的小病引發淒涼享受以便對月傷懷、對花喟歎。她眼睛深度近視卻堅持不戴眼鏡:「世上很多人完全看不見,不也活著嗎。重要的是體驗。」
  八三年暑期我躺在玉的床上兀自無端地嘆息,看著稀裡嘩啦的暴雨這是洪水的季節,水退時我就該返校了。那晚月光清澈明亮,縣城的廣播說深夜有雷陣雨故而停電。玉點燃蠟燭癡迷迷地讀英國女作家弗吉利亞·沃爾夫的小說《海浪》,她說沃爾夫怕精神病而自殺此事讓她想入非非緊張心跳。
  玉放下手中的沃爾夫,念念有詞,鄭重其事對我說:「別浪費了你的才華,你那麼有才華。」她如此憂心忡忡。我似乎霍然開朗,與其說她愛文學不如說她愛生活,她體內奔湧著由敏感多情青春疼糾結成的河,要做人傑的志向和追求的迷茫以及不甘心失敗的倔強層層疊疊交錯纏繞在她文靜乖巧甚至憂鬱的外表下。我想我該調整我和她的關係,對雪地上匆匆確定的愛頓生不詳之感。她在青春期而我似乎沒有青春的騷動突然進入成人。但我多想和她在相知中渡過也許非常短暫的一生呵。
  女人為何物。毫無疑問女人在情感領域具有天然優勢,作為文學的青年玉自然期待驚心動魄、盪氣迴腸要死要活的愛情,玉自然不滿我們的平靜、順理成章。我儘量沉浸到浪漫的感覺中,我重溫《約翰·克利斯朵夫》、《紅樓夢》,險些也孩童般迷離、憂鬱。我改掉不善寫信的習慣,用文字形成與她親密的聯繫,信的末尾簽上「你的丘,吻你」「緊緊抱你,抱你」「願今晚你來入夢」等等戀愛用語。我一般隔三天提筆向她傾泄,挖空心思以抒情般成熟的辭藻安慰身陷迷亂又寂寞小縣城的玉。她周圍的環境實在太惡劣了。沒人能就人生、生命、愛情,她所喜歡的話題與她漫無邊際地交談。她老實謹慎的雙親無疑很難理解心緒不寧,整天若有所思寫寫劃劃的獨生女兒。她幾位名不符實的女友則背後說她神經病、不食人間煙火。
  她淪為縣城人們非議的對像她如同異類。聽說她十二歲她媽還給她餵飯。她高中時就和她物理老師好,開放得很。她脾氣怪,常和她媽吵架。她孤僻得很,你怎麼和她來往。
  傳言真真假假離奇新鮮莫衷一是,傳言送入玉的耳朵。我招誰惹誰,我關他們什麼事,李平她是誰我不認識她為何私下亂說我,呵醜陋的中國人。於是不善交際的玉更在孤獨中自憐自傲,買書寫詩投稿主宰了本該在大街小巷飛來飛去的少女生活。另外,玉宮庭仕女般的漂亮模樣也是小城人們關注她的主要願因之一。
  我慫恿玉堅持寫作,寫作給她以幻想、脫離現實投向遙遠的彼岸。儘管她文學不具天賦才能但塗些玲瓏遏透、傷感的短文也不是不可為之。我為她祝福願更多的人為她祝福。我也寫幾首所謂的詩為配合她對愛情的想像,床前明月光之類的調子。「你才應該寫作,」她來信勸告:「你要寫呵!」好像我不寫便是文壇的一大損失,我最該投稿投稿不成就辦刊物私下傳閱。可是玉,人的手首先不是為寫而存在,何況文學的點滴新綠在社會巨大的絞肉機面前何等委屈地招搖抑或染紅宦官的領子做了鋪路石還以為找到路了。
  必定是老五勾結小王拐走了價值八萬元的樂器。我作為擔保人在銀行貸款書上簽字畫押蓋上紅光家電經營部的公章,本公司為政府二輕局名下的經濟實體。老五用貸款租用成套設備局的樂器,我們合夥承包了青年男女大展拳腳燈光混亂人群錯落有致的錦江歌舞廳。我偶而頗有興致觀賞這男女共同完成的跳舞娛樂,真妙不可言。你可以將賞心悅目但素昧平生的女子攬入懷,款款舞之互通曲款。夏天衣衫單薄,肌膚不時相親給人無限遐想,閨中怨婦、失婚男人應該深諳此道樂此不疲。誰說中國人是保守含蓄之民族時機一到男女老幼赤膊上陣,在享樂方面中國人絕不遜于白膚藍眼的洋人。道家的房中術民間的《金瓶梅》歷代文人狎妓的優美詩篇可謂理論和實踐的完美結合使人獲益非淺。
  很多年以後玉從美國來信說,紐約基本上沒有跳交際舞的舞廳那是四十年代的產物早不時興了,美國人或准美國人熱衷看電影聽嚼士樂去灑吧聊天到健身中心鍛煉身體。而東方文明的奇葩在國內曰囂甚上的卡拉OK更是鮮見。你唱得再好也是重複倒不如傾聽,唱得難聽又何苦唱不如另辟捷徑找自已的擅長。可在參於的精神鼓舞下中國人越來越理直氣壯,難得臉紅。
  「舞廳裡的那夥人,你要多費心,別太相信人,」建華明察秋毫:「小王品行不正,你小心他。」
  「隨他們去吧。」我作大智若愚狀,我堅信犯罪是天性,教育提防都無濟於事何況兒時常和老五下河摸魚,他要我幫忙我有何理由拒絕呢。老五自稱紅黑白道全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練就一副鐵石心腸,「百無一用是書生。」他中氣十足地說:「錢這東西通神,能改變你的血液能換你的性別宛如精液能改變女人的智力結構,掙錢吧下海吧成為先富起來的那批人和當年帶頭下鄉一樣。」
  老五說得氣宇軒昂,激動的男人比動情的女人還可思議。國人似乎性喜集體活動群眾運動或運動群眾在集體的歸宿中尋同樣的安慰和自悲。經歷都大同小異,本不為怪的個性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我寧願餓死也不上班了,反正餓不死。」小王灌口酒大叫。小王辭去亞美紡織廠團委書記長期在外跟著感覺走或瀟灑走幾回。「這年頭不掙錢不泡妞還有什麼活頭。」小王早些年寫愛情詩收幾束純情女孩的的情書洋洋自得。我想他日後如果不好意思見我不禁啞然失笑。老五可能變賣樂器去深圳闖天下辦他夢中的印刷公司,他完成了他原始的資本積累。兵慌馬亂象魔術的日子說不清錢究竟是誰的。
  「先交五萬元,就放你,餘款可展期。」銀行的律師對我宣佈政策,畢竟是商品經濟了,遠非寫張悔過書便能重獲自由。如些事情頗簡單明僚,只需五萬元。母親急得破口大駡老五小王屬無恥之徒。遙想當年的我母親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不僅毫髮未損且和同一戰壕的我父親結為夫妻。媽是把一生交給黨安排的女同志。有組織替你籌畫生活不能不說是一件省心的美事,你不用尋找選擇也就無怨無悔了。打敗美帝野心狼之後母親到人民大學攻讀馬列主義哲學,她把物質和精神、生產力和生產關係、上層建築和經濟基礎誰第一又如何轉變背得滴水不漏。正所謂世事滄桑,我初戀女友玉的丈夫美國人卡克四十年後在同一所大學進修中國現代文學。母親完成學業又無條件參加三線建設再一次雄糾糾氣昂昂開赴蠻荒之地渡口現叫攀枝花市。
  長年生活在高溫下我尤其厭倦太陽裡人們呼呼的喘氣聲,大街上陡然升騰盤旋頭頂的人歡馬叫揮之不去多麼不甯呵,市民的脾氣一觸即發一不小心各種惡毒的詛罵尖叫噴溥而出不絕於耳。東方人講究以柔克剛,我不得不幻想雨露、溫柔的微笑,欣賞陰性的月光而不奢望手握佩劍起舞弄清影的瀟灑浪漫。我無非是想活得使自已和少許的親友安寧。近代中國人活得太緊張太驚心動魄駭人聽聞了。一次次的革命和背叛革命一次又一次的運動和平反冤假錯案從打倒孔家店到防止和平演變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複雜浪漫呵。


  玉穿桃紅色齊腰毛衣,超短皮裙,神情落寞在我房間晃動。
  「生活真沒意思,我不知該做什麼,我們去買只豬來養吧。」我聽任她的喃喃自語,不想用邏輯清理她一團槳糊的思維。得到了一切又怎樣死是絕對的死無葬身之地。愛情什麼,鳥玩藝。要愛就全身心地愛愛得血肉模糊物我兩忘。
  「除了時間/我一無所有/而時間最終把我溶化為標點。」玉念叨她的詩,悲苦又興奮。玉確實是聰明美貌又善良的女子,她應該有好的生活她也這麼想。
  女人極少智慧和純思辯的想像,她們在似是而非時最易肯定總之不能向女人問路。但讓女人憎惡四周的環境或許是男人的罪過,男人畢竟擁有世界絕對的財富的權力。女人不過是要男人愛或愛男人何等無辜。再醜再蠢的女人一生都自有一份真情在。與女人奮不顧身的力量相比我深知男人在愛情領域無所作為也將一無所有在性欲的苦悶和幻想的美麗中徒有虛名或浪得虛名。
  女性難免誇張生活尤其誇張異性,這是她們的可愛與荒誕之處。玉今天閃爍飛蛾赴火的勇毅,一掃平日的慵倦、茫然。
  「你好嗎?」她滿目含情,娉婷而立。
  玉在給自已製造、醞釀想像中的火烈燃燒神魂顛倒的愛情故事。而我們主要是相知的朋友關係其實這就夠了,可玉不相信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綿長、厚實也是愛情。玉不寧的心似乎將是婚姻的受害者,事實上確實如些。三十歲的玉離婚的途中,塵土滿面,狐苦、淒然又倔強,然而她被一股亢奮的精神籠罩、包裹,當生活出現意外的變故和戲劇性的嗜血場面就呼之欲出進而迎風怒放。她在不安,動盪中感受她愛的價值,她是需要激情澆灌勝於安寧生活的女人,我身陷官司她便義無反顧。
  「我給你帶來些吃的,」玉說,她托老爸去借錢,「你沒什麼事吧,男人坐次牢沒關係吧,當然不能說天經地義。」
  「放心,我又不會被活埋,世界上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活埋。」
  我想我面對其它女孩子常無端地緊張,不是無話可說就熟視無睹亂開玩笑。偶而,冷不妨在她們炯炯的目光下打個寒噤。我不知她們需要我什麼。她們循序漸進聲東擊西引蛇出洞的治人邀寵招術令人眼花僚亂。
  玉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生離死別般走了。
  我預料當我的生活風平浪靜如常人,約朋友搓幾圈麻將,隨便閒聊或獨自看些書,玉又將困頓、失重似的不習慣,開口詛罵生活黯然無光充滿陷井日子是一股股嗆人的煤氣時間把她吊起來而她只能面對繩索。她會故技重演,攢一年獎金去遠遊在旅行的新鮮中自慰自愛。可憐的玉迷狂的玉。玉是十九世紀末的小婦人她和三十年代文學作品中革命加戀愛的人物一脈相承。時代的遺憾和時代的愛都是太多。我們不斷地受誘惑又不斷地誘惑人我們不安地懺愧不停地戀愛似乎真有願罪。玉,也許橋樑的存在使人忽視河流更使某些人真正懂得了河流。
  清晨,母親送來換洗的衣服,她喜不自勝告訴我,二哥回來了,也就是說離開看守所是朝夕之功。建華操縱上百萬的資金。他時常感歎在中國生活真有意思,新聞多意想不到的事多你可以創造性地發揮,好象什麼都可以做。他到海南辦絲綢公司,絲綢罩著他密密匝匝和嫂子的小烏依人狀有異曲同工之妙。建華精力充沛、神采奕奕,相形之下我散淡的眼光、病態的思容,上有脫髮下有腳氣多麼不合時宜。
  據建華追憶我嬰兒期向上翹的嘴唇在吃奶時的吮吸動作他百看不厭。
  三歲背唐詩「床前明月光,凝是地上霜。」字正腔園,親友紛紛誇獎皆大歡喜。小時候他活潑頑皮,那知越長越狐僻,整天泡在書堆里弄得癡癡呆呆,叫他打醋回家他卻坐在街上睡著了。上大學時專挑舊衣服穿,害得我媽一位老戰友直問是不是手頭緊張。有年暑假他把自已反鎖在屋三天不出門也不吃東西,今不如昔呵,他對玉說。


  我靠床而坐,玉把自已擱在床對面的沙發,她仿佛很尷尬。我喚她過來,「我想好好和你談談,我們應該談談了。」
  「就這樣談吧,我聽著。」
  我用手拉她,她踅似的縮回去,「我們就這樣不是很好嗎?」她倦氣十足地說。她反感、抗拒我的親近,她解釋說已經習慣我們缺乏肉體關係的關係,不是愚蠢的故作姿態,真的難以想像和你再有那種事「我們是朋友,對嗎?」
  「你知道除你之外我沒別人,我無法和其它女人,」我體內翻滾難堪、急人的欲望,肉體的需要但願是暫是改變了我的思維和語言表達方式,「我,我很想你,我要你。」
  「不行,我不行了,何必呢。」玉很不耐煩,情緒惡劣地躲閃。我堅持著我堅信她熾熱如火的情欲必將捲土重來。我把她拖到床沿,試著老練實際上手忙腳亂,畢竟我陽事不舉之陰影即深重又悠長。玉氣哼哼扭頭向牆背對我,「怎麼了,玉,你以前……」
  「那是過去了。」
  我驀地索然寡味一股股煩燥悵惘但劍在弦上不得不發。玉忽然放棄抵制無奈地叫:「好吧,好吧。」
  玉的乳房日臻完美,她堅挺、光潤、白皙。嚴格意義上說,玉身材也性感,腰細、臀寬。
  沒有玉如夢的聲音如歌的動作所謂房事只能徒增傷感,我疲憊乏力,睾丸仍然疼痛難忍。「你真是,叫你不做你偏做,做了又痛。」
  「是呀,做不好男人的日子。」我拉過被子蓋住赤身裸體的我。我自覺很難看,頭轟轟作響。
  玉穿好衣服,「我要走了」她奪門而去。她真的走了,我沖著她的背影大聲說新年好玉。
  玉,我們真越活越荒唐可憐為些莫名其妙的小事爭吵不是自怨自艾就是相互埋怨掩藏不了無助的茫然。我把鑰匙交給看門的師傅,我就沉沉地睡著了。我想等待你哪一天返回。我那知要等到你婚後我們才有一次溫暖多禮又酸楚無奈的交談。玉,當我們老了希望是在一條船上為所有的誤會而微笑。玉,世界從不拒絕時光的流逝。我們殊途同歸。
  很多年以前玉坐在她家門檻上獨自玩耍糖紙,她脖頸上有顆鮮明的黑痣。她象小人書裡的洋娃娃、七仙女。我送她一隻彈弓,「陪我玩,好嗎。」她說。
  她高高興興回屋拿出塑膠膠帶在手上翻出各種花樣,這是橋,這是被子,這是腰鼓,你看象不象。她舉起雙手伸到我面前,那一天玉是快樂的。玉對門坐著塗脂抹粉的少婦傻兮兮沖玉笑,玉也笑。玉對我說她是瘋子姓姜從前是地主婆,你不要怕,她不打人不罵人,她說沒有道理是沒有理道,丘你說好玩不好玩。
  二十歲的玉裹著紅頭巾在峨眉山冬天的雪地上踟躕閃爍。她是少女。我拉著她的手拾級而上以一種喜樂的心情注視南方人難得蒙面的大雪。
  十年後的玉和我隔著陌生的大洋她打算在地球的另一端過下半輩子。她家居紐約曼哈頓,我忘了是中城還是下城,那條街有個古怪的名字叫早晨的邊。
  女人需要歸宿,依附於生命。要去愛是女人先天性的缺陷,再怎麼張牙舞瓜的女人也難逃「英雄」關與男人不敵「美人」計如出一轍。人類的世界就是男人和女人的關係問題。如今的玉認為有家了,她相信她活得輕鬆、安寧,她心平氣和做家庭主婦。她說,卡克是極單純善良的男人喲。
  我想著玉以前對男人缺乏耐心希望太高要求太多。他要會生活又得有意思、即有個性又不古怪。他的靈魂經得起一層層往裡剝。女人經歷了一次婚姻似乎能收穫觸目驚心的變化。
  建華自信千百次深刻的思想遠遜於一夜酣暢的睡夢主要是和女人。他宣稱凡事去做去試,到所有的地方、進入所有的時代,那怕被一切所拋棄。他說他是行動主義和實用主義以及少許浪漫主義的混合品。建華以熱情洋溢又老奸巨滑的風度談生意談戀愛包括和妓女交談甚歡。建華不失時機給老人讓坐請女士先行也毫不猶豫奪得局裡最好的房子堪稱雅俗共賞。每逢春天他愛和我閒扯影響深遠的名著《快樂的科學》、《百年孤獨》、《歷史研究》。近來迷上《易經》跟一幫人鬼鬼祟祟占卜徹夜不眠,古老的文化躬逢其盛事必發揚光大了。小侄子長得活潑健壯,整天搗弄他的電子遊戲機。他三室一廳家中新添了鬼哭狼嚎的卡拉OK。建華的飲食大概頗精細,他說很長時間不放屁了。因為有空調汗也很少出。
  玉高聳的乳峰遮擋視線,我伏臥在她胸膛頭暈目眩。玉飽含期待的淚水:「我是第一次。」
  我撫摸她,對她所說第一次稍感詫異。
  「抱緊我,」玉對我耳語:「感到罪惡嗎?」
  也許是狐獨的天性作祟抑或我長期浸泡在柏拉圖的理念,黑格爾的邏輯追蹤探求抽象的名詞遠離生動、具體瑣碎的女人世界。我只能撫摸她,親吻她。我心靜如水,抱著年輕美麗的女子。「不,要我,要我。」玉幾乎快哭了。
  「怎麼會不行呢,怎麼會。」玉沮喪之極,無可奈何翻身坐起直瞧著我:「是把你那個放進我那那裡沒錯,對嗎?」
  玉憂鬱固持浪漫任性又率真不時羞怯的天性對我不期而至,一股股憂傷的溫暖隨我擁抱她的身體流淌從我的指縫。玉是蓄謀三天的修假坐火車來蓉城完成她由少女到小婦人之路。她要做女人。她剛得知男女結婚的真象僅一個月。女友躺在床上如此如此地一番描繪,玉恍然大悟,玉二十歲。她想試試,她以為聽到了體內的呼喚。她直到十二歲月經來潮還相信男人坐過的凳子女人立即去坐便會懷孕。十五歲看電影《望鄉》她大膽問老師什麼叫妓女,老師說是出賣肉體的人。再問何為出賣肉體,老師又說你長大了就知道了,全班轟堂大笑。老師是中年男人。
  盛夏的夜晚狂風呼嘯閃電雷嗚符合要出大事的鏡頭。「不行嗎?還不行嗎?為什麼?」玉焦躁、委屈如大難監頭的小魚游來遊去。我繼續吻她、摸她。她伏下身用手輕輕捏弄我的睾丸。
  「一點感覺也沒有?」她問。
  「嗯,看來不會有什麼事了。」我笑道。
  我似乎並不慚愧惱怒也不急切渴望熱血沸騰使房事來之能戰戰無不勝。我僅滿腹狐疑我原以為男女交媾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從未想像會成尷尬的問題。可憐的玉目瞪口呆,我那裡的無動於衷宣告她鍥而不捨的努力徒勞無功。玉不甘心:「去醫院看看吧。」玉如瀑布的長髮覆蓋她裸著的胸。她冰涼,美豔,憂鬱使她的美透出令我心酸的無奈。「玉,我想我不會去醫院。」陽萎算疾病嗎它沒有危害我的身體何況在生人面前脫褲子讓或男或女的人察看生殖器這真是一件很寫實的事情,要做的事還很多首先要寫畢業論文。玉苦笑道,「我很高興我們都是第一次,儘管……」我當時大概說了「來日方長」的廢話。玉輕輕一笑,轉變話題閒扯中國文化是十足的口腔文化中國人講究吃一往情深什麼都敢吃吃得天翻地覆人仰馬翻中國人是多麼樸素又聰明地瞭解生命的淵源呵。中國人關於男女關係的說詞之豐富之含蓄堪稱博大精深譽滿全球。所謂說的藝術相聲不就拿人逗樂開玩笑你扮女我裝男口淫而已。
  你覺得你是中國人嗎,民族和國家是有區別的。回族在吃上不是很有所顧忌嗎?玉是不吃豬肉的回民的子孫。玉還是多愁善感的沖血青年,真想勸她做俗女人,多關心小是小非的事。中國太多自以為橫空出世抱打天下的英雄,結果往往禍國殃民帶來災難性的毀滅。但為大眾獻身的左傾思潮、反抗執政者、反抗時尚的革命情結、無疑能深深誘惑糾纏二十歲上下的青年。可憐的生在當代的青年。
  第二天我就送玉回家,在火車南站和她「吻別」。我使勁把她推上車「找個位置坐下。」我大聲叮囑,我看見她赤手空拳無遮無欄仿佛在小縣城人群中瞎撞。想像中的離別大約為風瀟瀟兮易水寒的悲壯蒼涼而事實是被撕裂的軟弱身體輕浮。
  我和玉在日後三年間的來往時斷時續,我一如即往親吻她、撫摸她從頭到腳從左到右從前到後。她大汗淋漓,淒然憂悒又興奮莫名,偶爾她和我賊心不死冒險一試皆告失敗。有次玉竟然閉經半年,玉驚恐萬狀,我不敢肯定磨擦中沒有漏網之魚也惶惶不可終日。
  命運的偉大在於它變幻莫測,時而危機四伏時而柳岸花明。八九年命運對我露出喜劇色彩,不知基於何故,猛然間身體炸裂般衝撞著男人純碎的情欲,它堅硬如鐵,銳利痛苦。我被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啼笑皆非。我從此不敢對事物下本質上的判斷,也許、可能、說不清立即成為論證自身的循詞。


  建華盡心竭力為我籌措到五萬元。一手交錢一手放人。我信步走出看守所。陽光太刺眼了,街上又鬧烘烘的,車水馬龍象有座金山近在咫尺,人們如餓虎撲食吃了迷幻藥癲疥發作,招商引資高新技術開發區文藝搭台經貿唱戲KTV包間卡拉OK小姐你會白話嗎……
  無雪的冬天過去了,我挑個春暖花開日子去找音訊消失的玉。她母親把我賭在門外:「她談戀愛去了。」
  我知道玉有時和別的男人交往她毫不忌口告訴我,我猜想她並不愉快從那些亂七八糟的男人身上。我在街上轉來轉去神情可疑,十年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相交十年這是怎樣的概念。又過了幾月我出差順路到梅縣,看守銀行大門的老頭說,她呀她五天前到深圳結婚去了。我懷疑是她單位裡的人捕風捉影,她也許又去旅行了她畢竟是遊牧民族的後代。
  春天了,四月這殘忍的日子召示萬物復蘇。我終於找著她,我如釋重負。四月二十三號我們坐在泯江河堤上。河面寬闊,水天一色空.氣彌漫著晚春的霧氣。
  「我懷孕了。」
  「那你真結婚了?」
  「我要離婚。」玉咬牙切齒地說。
  她的婚姻為何開始她所受傷害的來龍去脈,我不敢深問。大凡認真的人難免自找麻煩他人也跟著受累。當今複雜多變的社會男人也不好做呀。玉又開始新的折騰她註定漂泊自已一生,情無所系,居無定所之類。
  「離開梅縣到深圳路過容城怎不來看看我。」在記憶裡她是我的妻子似的,心一陣刺痛。
  玉的眼角緩慢滲出淚水,繼而是極力壓抑的抽泣。
  聽說懷孕很難受,這裡涼不要久坐,我說。我不要他,我去做手術,玉惡狠狠道。那怎麼行,會要你命的。我們無法相處,他害了我,我好恨。反正婚姻都差不多,調到一起會好些,處久了就習慣成自然了。我們好不了,他為什麼要毀我。玉呐喊。
  「好了,玉。」我把玉抱到我腿上。還是清涼的臉,無助的倦容,長髮飄飄仍象未婚女子。一切已是結局的尾聲了整整十年作為男人這種概念上的人和一個名叫玉的女人她是無形的存在。女人通過情感肉體悄然顛到陰陽勝過男人與男人間靈魂的對擠對搞肉體比靈魂更銘心刻骨。「我們戀愛過嗎?」,玉嘆息地回答「也許我們不會戀愛,否則早結婚了。」我接著說「對,孩子都該上小學了。」
  你好嗎下雨了怎不多穿件衣服全怪我都是我不好你畢業那年我們結婚就好了我應該和你過活著沒有意思我自已過不好也沒使別人好過真一點意思沒有怎麼辦呢。玉嘮嘮叨叨,喪魂失魄。
  玉,你還寫作嗎?建華常提起你說你的好話。我說。
  我會死的。會得種暴病。我想死了。
  玉,死不是可以閒聊的話題,當然想到死很正常。如果說幸福是一種素質的話,死或許更是高境界,可望而不可及。玉反正你比我先做長輩。多注意身體,我走了。有時間我就來看你。
  我好後悔……
  面對我和她最終分手的現況如一定要找原因我想最該歸罪我的某些習慣思維。玉,原諒我高估了你比一般女人深重的理性和智力而忽視你的感性成份。你仍然是不成熟,需要寵愛的女人,也許女人不需要成熟。玉,我未能勸阻你東奔西跑中的東找西尋,我僅是憂鬱地注視靜待你的回歸,等待你確認你我之愛雖不風風火火但骨子裡相知的線維繫著對彼此的思戀和心痛。玉,我們可以不需要靠感情的變化來充實我們貪乏的生活,可以把我們互相埋怨的爭吵看成是以年輕人的方式對生活作不自量力的較量。玉那時太年輕了,對完美情感的固執追求使她的耐心溫柔消退在急躁任性的背後。玉沒能找到她理想的愛情又脫離現實中的女人生活而我是冥想者。她的世界太複雜了,很長時期我不知她在做什麼想什麼,我想玉也充滿對將來的想像以及對現狀所擁有的人和物的失望叛逆。玉是去年冬天走的,如果玉做了我的妻子她真實的面孔在層層包裝的現代女性中奇特無比令我傾心安詳。我們幻想吧。
  三個月後,我和我父親老戰友的女兒林林勿勿完婚。她在我一次食物中毒時對我進行無微不至的照料家庭就此形成。我們很快育有一女,這給我篤信無生育能力以致命的打擊。
  玉也是剖腹也產下女嬰。她堅持離婚的信念在她臉上塗滿蒼桑、孤憤。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脾氣仍然故我。只是談鋒銳利好辯論的玉消失的無影無蹤。
  九二年歲末,歲末是地主逼債的日子。玉來找我要我幫買去深圳的臥鋪票。她把長至大腿的長髮剪成亂亂的很不合理的短髮,產後又短頭的玉充滿怪誕失真。
  「想好呵,」隔著車窗,我再次勸阻她「調到一塊過日子吧。」
  玉仿佛被肢解似的對我搖頭,整個人鬆鬆垮垮。她直瞅我那哀怨的絕望的目光我不忍目睹。她情緒化地獨自狂奔而去。她慌亂憂傷浪漫不知愛惜自已。玉不是精打細算人生,目的性強動機分明的女子。追憶後悔過去和暢想時隱時現的未來或無法企及的夢給她迷狂的力量和無邊的空想。
  一年半之後玉從北京郵來明信片說離婚了又結婚了秋天去美國紐約。我問她的精神狀態還好嗎。她在電話裡說還好反正徹底改變環境,形式有時就決定內容。如今玉成為地道的家庭主婦她非常樂意她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日子簡單方便除了英文頭痛其它都可口可樂。她說丈夫卡克是哥倫亞大學東亞系的博士生講一口地道到的普通話四聲分明博士論文為抗戰中的報告文學。我開玩笑說她真是賣身投靠美帝國主義。玉淡然笑道,我本來就是異族是少數民族也許和多數民族漢人無緣,沒有幾個漢人是好人,埋頭種水稻一肚子的尖酸狠毒。你是唯一的,你知道我會想你的。玉計畫二千年以前生出中美混血兒,我不得不感到世事變幻難料聽憑偶然毫無規律可循。
  二千年時的玉想必舊貌換新顏。喝著牛奶啃著炸雞咬著土豆片,食物改變她的消化系統,她逐漸走向富態,聲調細軟,穿得花花綠綠談話不時滲入美語打著手勢。當然也有其它多種的可能。但玉總是不甘寂寞的,先做好一個妻子吧,如果說丈夫是兼職是種社會身份那麼做妻子是本性是可以做一輩子的事。玉,珍重,東方人的身體本不算太好。玉打電話來說,親人在哪裡家就在哪裡,在新環境很容易好奇,當新鮮感過去寂寞就容易破窗而入。而我對玉的思戀隨著她的遠走更為突出。
  妻屬勤勞善良之輩,買菜洗衣全包了根本不讓我動手,她驕傲這個家由她來支配。妻極易高興滿足,只要看得見我影子在家。她喜歡吃火鍋我儘量陪她去,有時間樂陶陶地抱著孩子玩講童話故事,我給妻講市井新聞讓流言蜚語充斥我們的想像我感到內疚對她不夠好似的。她一直要我說愛她。這是顯然的嘛,我說。妻苦笑了。
  幸福真是種素質。所幸我們輕薄如蟬翼如飛塵。

                              九四年底
回目錄
回首頁